它们的姿态飘逸自如,仿佛永恒在俯视大地,看尽人间沧桑变迁。
缓坡地上时常能见着狼。有成群的也有单只的,最多的是三五只至十来只的一个小组群。它们总是在荒芜的背景下奔跑,奔跑中还不忘对所见的猎人展示骄傲、狠厉,还有无边的孤独。
石头缝隙间黑洞洞的铳口缓缓垂下,黄冲感受到了这种草原孤寂的灵魂,放弃了搂火。
他不喜欢狼但也不讨厌,觉得狼就是狼,是风将大草原的呼吸和想法转达到他的脑海。让他斜起眼似看似未看地,让那匹跑得有些跛腿的野兽同另几只汇合,然后奔向了茫茫的白色中。
斑驳的远山与天、与地,还有几只仓皇而遁的狼构成一个景,像不久前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根五彩哈达。
五彩哈达只能进献给最尊贵的人,比他尊贵万分的三条王却无缘享受到这种待遇。宗教的世界同世俗都是一样,或者可以称呼为另一类的世俗,他本身就算名小道士,怎会不了解这些?
广阔无垠雪区高原是孤悬的,人在这里微小如尘。
也许就因这种自我共同的自我判定,神棍们在这里异常的吃香。
蓝天里可能真有天堂,顺着远处的神山爬上去就可到达。身为如此卑微的存在,人类在此都难免做此遐想。
其实遐想便是瞎想。远处有嘹亮的歌声,那种用浓稠青稞喂养出的嗓子,如果不寻声而去,只是呆在原地静静地听,绝对是一种美好。见面一般都不再有,因为这里的女人十六岁与三十六岁一样,脸庞眼角都堆着风吹出的褶子。
喳喳擦的脚步从身后传来,然后停了。
“明天是大夫人的忌日,侯爷。”一身皮甲的祝鸢儿说。
“你也会想她?”
“她待奴婢很好。不,不是,她待每个人都很好。”
“也许吧。最怕的就是这样,短短地在一起,然后就没了,留下的就都变成了好。”
“侯爷讲的对。不过,明天奴婢想带噶玛梅朵一起去。”
“一起去吧,我也想她。”其实何岚娟的面目在他记忆里都变得模糊,越想还越显模糊。
“你不必自责。”黄冲背起长管铳,一手拎着猎物,一手还拿过对方未发一矢的弓弩和箭壶,“也许某命中注定没有子嗣,连个女娃的都生不出。”
“侯爷怎会这么想?是奴婢辜负了侯爷和夫人的厚爱。”鸢儿很想像多年前在辽东一样,跨上去吊在他的胳膊上。
“上来吧,我背你。”看到她眼中的希翼,黄冲每次狩猎都强调原汁原味,卫队们会将岗哨放出很远很远,任由他同野兽搏杀个痛快。既然多方多次对他前线冲阵给予了严厉谴责,这点小自由便给了他。
“我不做你的累赘。”鸢儿眼里溢出了泪花,觉得这辈子没白活。
“你箍着我个腰,待会下坡两人都得摔个四脚朝天。”黄冲遥望着来时的路,打趣她。
“那我拽你的衣角好了。”心口翻了蜜罐子的鸢儿讲出的话特别的柔,“下坡要是后倒了,便可以给你垫着。”
“又不是在床上,一个男人家岂会让自己的女人在下面替自己垫着。”抽不出巴掌,所以也拍不着人,但那个架势还是可以做出来的,“你受委屈了。方才我猛然想到,可能就是我的问题。”
“啐…?”鸢儿楞了下,然后扯着他的衣角,慢慢地挪着步,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