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房里,张珉一身官袍端坐。
“事出突然,接到侯爷手令,老朽也是迫不得已才来讨扰守台大人。”王徽坐于侧,一副公事公办的面目。
自从侄儿王端阳由于贪污五十两纹银受处罚而忧忿自尽,两人间早就面和心不和,平日里常需要成一从中斡旋才勉强支撑着葭州官场台面。而近段时间因周围陕兵勤王,又有风传闯逆部下田见秀部于附近出没。成一已带兵移守城南十里之对龙岭,并长驻白云观。
“当初抽调厂丁是本官下的令,责任自由本官来担。”张珉晓得此回黄冲问责下来,自己也免不了遭殃。
他也难。一方面要疲于应付延安府的各种刁难,另一反面又要牢牢接捧住镇番卫总理大人臭脚。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小河滩城往野猪湾隘口的铁轨路并不长,可所需人力、物力却是惊人,加上张嫣急于求成,各方面影响巨大。
“如今补充的人数倒是对的,可这些人原本都是失了房舍、田地的流民,做起事来十个也顶不得原先的一个。…。”
“本官已派了差役前往军资署正在协商此事,不日之前那些原先的厂丁应会遣返。”王徽话未道完,张珉中途截住。征调工厂的那些已具有相当作工经验的人前往镇番卫王徽是反对的,当初若不是张珉用总理压住他,人也调不走。
“如今前线战事紧迫,葭州地方守备又急需加强,十四间厂里近来有十一间过来诉苦,皆因人员被抽调而起。”
“本官不是说了嘛,你那些人不日便返。”
“不日为何日?”
“王大人,行文送达总需有个时限吧。况且往返道路不近,何日得返当问王署长那边才对啊。”
“近期军资署所下发单据,各类产物均要求增加两至三成,且限期提前。老朽这里再延误个三五日还勉强,若是拖得久了,只怕侯爷的军法转眼便落将下来。到时候追究起责任,守台大人可莫怪旁人。哼!”
“来人,送王大人。”
见着他挥袖要走人,张珉正巴不得,叫入轿夫将自行颤颤巍巍走上两步的王徽搀扶出去。
“章主薄。”
“大人。”从前太康伯府上的小厮,谁也料想不到,如今却已成为州守大人座前的一位红人。
“方才你也听到了。这人该怎么调?当初是你提议说多增派人手过去的,如今这倔老头上门来追问,三五天的功夫,你叫本官如何能把他的人给运回来?”
从葭州到镇番卫,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个多月。
“大人莫急,既然方才他说十个才顶一个,咱们多派些人给他便是。”主薄姓章名易尚,读过两三年私塾,曾是乐安侯跟前的下人。前年张珉主政葭州的时候,家里人猛然出了一笔钱,硬给他捐了个衙署九品的小官。
一人的高鸡犬升天,这一类的事在镇番卫也有不少,早已是见怪不怪。
“这样能行吗?”
“放心吧,大老爷!如今无以维生的难民充斥各州各府,咱们地方上也遍地都是。小的只需在灾粥棚外喊上一句,要多少有多少。”主薄不光能言善辩,与如今在总理署掌理事务的项大人还熟,消息自然也是灵通。
“若是王徽非要之前的那些人呢?”
“这可就没道理了。熟手不都是从生手过来的吗?派了那么多人下去,到时候如果真耽误了生产,那也不关咱们的事,该是他自己的事。”正是因为章易尚有这层关系,张珉从他口中获知总理大人的身份,也晓得一些黄冲同这位夫人的关系如何。
但他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为了拍夫人马屁,搞不好要挨上黄冲的一马蹄。
“侯爷可是个明察秋毫的人哪。”
“再不济咱们兵分两路,那边再派人催遣返,这边先给他增派两倍的人手。如此还是不行的话,大人只记住一条,当日派往工地的役工人数是由我上报的八百,您因旁的事疏漏没及细看。”
“那岂不是害了你?”明明张嫣要三百技工,结果葭州派出八百,不单是拍马屁,主要还是为防止王徽手下人多闹事。
“守台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小的应该如此。况且,先不说王徽一伙人惧怕军资署追责会内部调理,就是真正不达标惹得侯爷震怒,追到我这里也就一个疏忽大意的错失,顶多革职而已。”
“这…。”张珉在犹疑,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镇番卫公学内,渺目盘腿坐于下首。
讲台上一双青布方头鞋来回走动,身着道袍的孙和鼎正在侃侃而谈。
“自前朝天启末期以来,我泱泱天朝内忧外患,交相煎迫,迄今稍无宁日。观秦晋两省,流贼愈剿而愈多,灾变愈演而愈烈。最近数年来百姓死亡流离,如水愈深,如火愈热,外间已是赤地千里,炊烟断绝,易子而食,惨不忍言。”
从松江老家赶到镇番卫,在路上足足耗费了一年的时间,路上的所见所闻使得这位已年届中年的读书人满腔悲怆。
“我大明三百年从未落得如此民穷财尽,危情已势如累卵。”徘徊行走中,他伸臂遥指东向,继续言道,“而辽东建奴日益嚣张,每每伺机内侵。今朝以来,己有四次入塞,三围京师。”
总理署缺一位主管吏事的正官,渺目这里也少了位正牌教谕。孙和鼎的到来使得这两件事有了转机。
“为何会沦丧如此?诸位中可有愿教我者?”
面对提问,下面数百先生、学子默然。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