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阻止他,尽快下令,快。”
“阻止,为什么?”
肥厚的手掌拍上桌面,黄冲连眼波纹都不带起,他向来喜欢用马鞭抽打桌椅板凳,不管是谁的。轮别人敲打敲打自己的案台,也属应当。有容乃大,有容乃大,他在心中默念。
“草菅人命啊,你到底管不管?”另一只肥掌把肆旅战报重重拍在他面前。
“咱们要的是土地、人口、牛马牲畜和财富。一座座废墟,对我们而言毫无价值。”
朱倬纮没有朱识鋐那么激动,但也面带忧郁。
“如今西宁三十八寨肯跟来的族人并不多。眨眼就入九,前锋两旅就是再快,也推进不到伊州附近。”
“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都是百姓啊。不能再如此下去,应该对这些外番之人行王道教化才是正途。”是传言,真假难辨的传言引得朱识鋐如此失态。前方粮秣未继,手下有人探知,说都在吃人。
“你怎么不说话,啊?”
手掌定在半空,朱识鋐瞅见了一双冷漠而凌厉的眼睛,黄冲已抬头。
“王叔讲的也非全无道理,乐安侯。”吓着的不止一个,庆王低婉的声调表达出认怂事实。
“可以稍微放慢一些,我再催催东边各府应承下的粮草,给山、陕及四川的再发信告借。离入春只剩下一个多月两个月不到,明年,明年好不好?”肃王几乎是在哀求。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可死的也太多了!西关以外,一路连同赤金蒙古卫,都烧成了白地。百姓流离失所尸首籍枕,孤不忍啊。…只拍这万世骂名想洗也洗不脱。”
“寡人知道你想今年就想拿下卜隆吉何以南的地区,但可不可以令叁旅、肆旅还有刚出关的贰旅,尽量莫少及无辜。”
“打仗便是打仗,没得啰嗦。”
夏侯青和庆生都打得很好,两边每日平均推进速度为五十里,只多不少。不愿再啰嗦的黄冲转身去看地图,思索着下一步如何解决翻越无人区的诸多困难。
肃王朱识鋐到过战场,一片血流成河的西海边聚落,从此每日早上都是在惊悚的噩梦中醒来。
“孤…孤求你了。”
胖子的膝盖在弯曲,眼眶里有无比浓郁的哀伤。不单是一封,自入驻高台所,前方接连传回几十封战报,府军的两个旅猛击,一路的杀人无算。几乎封封记有血淋淋的数据。
“张成,去把最近送达的弹药列表找来。”
“喏。”
别说乐安侯,就连张成和他的部下都相当冷漠地无视肃王的哀求。
“王叔。”
庆王朱倬纮能理解黄冲的残忍,也能体会朱识鋐的心情。因而,生平中第一次在犹疑,是陪着跪下,还是将人搀起。
“乐安侯,你看这样行不行?占领沙州卫和瓜州之后,暂停西、南两向的进攻。”
“你的意思是等他们聚拢了好来杀我们的人?”黄冲扭回了身,眼神中的凌厉不减反增,“你两个一生都须记着。要么不打,沙场只论输赢,任何不择手段都是对的。庆生没有错,夏侯青也没有错。”
说到最后,是喉咙里发出的嘶吼,像极了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好在这头野兽吼完,又转回微微颤抖的身躯,继续观看墙上永远也看不完的舆图。
一阵的揪心,一阵的凄凉,冷酷的现实能割断任何人的腰骨。朱倬纮低头回到自己的案台,继续方才中断的书写。
“我去查验马车。”
自行直起了腰身,朱识鋐抹了把眼角,正大光明且无奈地抹去那些垂挂在眼角上的哀伤。
“肃王殿下大概不晓得,每日死在贼寇和建奴刀下的人,我这边还不及一个零头。”
临出门之际,黄冲的解释才从身后传来。
“噗,哧——啦。”
淡蓝色的火焰一下冒了出来。武英殿内朱由检手拿个细小的薄木匣子,翻来覆去地在仔细端详。
“两钱?”
“回圣上,标价确为两钱。”
“那火镰呢?”
“回圣上,西边铺里是九钱,小的没还价之前是十二钱。”小宦官很机灵,话说得很是明白清楚。
“下去吧。”
东西是他方才着小宦官特意从外城买回来的,非常好用而且便宜。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摆弄着火匣子,扫了下御案上剩下不多的奏章。朱由检陷入了沉思,近来猛觉精力偶有不支,自己也觉察出似乎暮气盛了些。两边战事正紧,那位乐安侯倒是一贯的精力充沛。
葭州出产的许多东西在京城中都有售卖,这么个小玩意确实做得精巧,看来黄冲的日子过得并不差。
虎皮、貂绒葡萄干,是在寿诞那日由王承恩叫人抬进来的,乐安侯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上献媚,而且更加勤快。
他的媚上与其他人稍微有些不同。在朝中时节对同僚大臣们常常耍横使蛮的,遭到各项批驳也毫不为意。贡金献礼时一直都理直气壮,从来不曾有半分惧怕别人讲其卑鄙。
他与皇嫂之间的这锅冷饭,最近又被国丈周奎翻起,不耐烦之余,还是不由地要想上一想。
张嫣在出走之前不可能不明白,至此天下再无人认她为熹宗皇后。若她胆敢自行说出,只恐怕会死的就更快,死的更惨。
此事已没必要再做纠缠,宫中确有一帮她的人,如不然当年魏忠贤屡斗她不倒,皇兄临终前的各项运作岂是她一个妇道能一言而定之的。当然其中不乏还有东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