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官进爵是人家用命挣下的,物资粮秣也是人家自己到处筹集的,尽管手段有低劣。
没有请加饷的奏章,一封都没有。只有催发当初额定的各类基本供应,连承诺的内帑都仅仅只拨发了一万,但护天营监造的萝卜雷一项,目前已耗费掉近五万的白银。
孙元化的事是麻烦,不算是说结党或投机,单纯就为了快速成军而去捞人家的钱,朱由检深知。
他不知的是,如此一个带着伙杂毛天天囔着谋官发达的家伙,咋咋唬唬兼啰里啰嗦的家伙,竟然为了大明江山要去偷袭沈阳,抛却身家性命带属下千里刺杀皇台吉。
他感动了,在内心深处。
这家伙没有宏才大略也没有夸夸其谈,连目前在密议的方案都还是个半成品。但执着而纯粹,包括那些从山东才征调不久的属下,他们没有关宁精锐的待遇,却有军人赴死的果决。
左良玉手里攥着的昌平营兵,还有卢象升苦练数年方今聚集在保定府的天雄军,若论气势,皆大有不如。
数千将士的性命将换皇台吉血溅五步,辽东从此变局迭出,也许国运从此扭转而上?
他不信!但依然感动,并且欣慰。
因为目前不光是他,连兵部及内阁都可以断定,黄冲不会是袁崇焕,也不可能成为袁崇焕。
可以赌,输掉的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护天营,赢下的,可能是谁也意想不到的变局。退一步讲,即使没有变局,也是一种震慑,发自他圣明之主对宵小之辈的震慑。
“皇嫂金安。”
“大热天,陛下怎生不预先说一声就来了。”
最近几年张宝珠越来越怕热,因为她在发福,无可避免地在胖。
同样在朱由检内心深处,新安侯刘家、周玉凤还有张宝珠都可算作亲人,即使他努力淡化这种感觉。但修身、齐家、治天下,依然是他检验自己的不二准绳。只不过,现在要把顺序倒过来。
“今年的冰可够数?”
感受到对方的烦热,加之前玉珠曾有过的悄然耳语,他少有地讲出句嘘寒问暖的话。对宫中长辈而言,冬天的果木炭,夏日的窖藏冰,在宫内是极重要的两项供应。
“劳动陛下见问,我这宫里冰块充足,不曾短缺。”
“朕近来偶有感悟,大哥在世时,有些事也许是他独自担着,旁人总也体会不到。”
“陛下作此想,先帝泉下有知,当感欣慰。”
说来也怪,之前怨恨也罢思念也罢,都源于过去种种的不甘心。如今心性磨炼,加上近两年张府一桩接一桩的烦心事。这种不甘,最近似乎正在逐渐淡下去。
人是善忘的,谁也改变不了这种天定的规则。
“玉珠说皇嫂近来染了小恙,朕今日得便,过来瞧瞧。”
“这玉珠,大约她是听人讲哀家着人在东华门那边的生药房取了些药,故而猜测出来的。”
“如此说来,玉珠是讲错了。”
“还请陛下恕罪,前番渺目道长在宫中协理科仪时分,曾言及炼制丹药,尚缺了几味药材。”
“炼丹?”
这事了不得,宫中禁止炼丹造露,乃是有前车之鉴滴。
“此丹药非是修仙养颜之类的,乃是前方将士急需的创伤药膏子。”
“哦,如此倒也无妨。”
“如此,我这也替前方将士谢过陛下的圣恩。”
“皇嫂言重,朕的御药房本就为天下人所设,生药库亦是天下人的生药库。”
好漂亮的一句话,尧舜禹汤亦不外如此,叔嫂二人都默默地笑了。
“道长曾说,陛下乃是多福之人,心怀天下众生的仁主。”
“朕亦听人说起,他的宗门有些传说。”
朱由检听曹化淳谈起过黄冲的师门,飘渺玄奥云山雾罩,让人难以置信,只当是传奇故事来听。
“彼等师兄弟二人,lùn_gōng业,一个能斩酋首,一个善治创药,俱忠心报国,实是难得。”
“既说起他俩,朕觉得吏部所议封额还是少了些。”
张宝珠没再接话,她大致猜出了皇帝前来的意图,果然又是与护天营及黄冲有关。她心下有丝得意,面上却一点不着痕迹,静静地听取对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