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末寅初,秋意浓的长安城还淹没在如墨般的浓浓黑暗中。
金銮殿外的朝房里已经亮起了灯。豆卢瑑、崔沆、王铎三个宰相带领着几个重要大臣,围坐着愁眉不展。
金銮殿是皇帝上朝的地方的俗称,明清时期是太和殿,而唐朝则是大明宫的含元殿或者宣政殿。金銮殿外面有个小房间,是大臣们上朝前休息和议事的地方,叫做朝房。
朝房中间桌子上放着黄巢的诏书,几个宰相都大眼瞪小眼,唉声叹气,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办?”太子宾客卢携在旁边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如果郑畋在的话,肯定会出谋划策的。
郑畋去哪儿了?
上次卢携、郑畋两相争论投砚于地,由是两罢之,都贬做了太子宾客。太子宾客,是东宫太子属官,正三品,职责是“掌侍从规谏,赞相礼仪,宴会则上齿。”田令孜私下对唐僖宗说:“两个人同一个职务,经常摩擦,恐怕对太子储君影响也不好。”唐僖宗觉得有理,就把郑畋任命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派往洛阳去了。
转眼到了辰时,天色微亮。只听得景阳钟响,龙凤鼓鸣,要上早朝了。三个宰相没有办法,率领百官井然有序的走进金銮宝殿,文东武西,按照品级站定。
这时,年轻的唐僖宗才满脸疲倦地做到龙椅上,背后站定他的阿父,枢密使田令孜。
唐僖宗为什么满脸疲倦?他正在年轻,不仅贪玩,还纵欲无度。
大臣们行了复杂繁琐的君臣大礼。田令孜扯着尖嗓子喊道:“陛下有旨,有本出班早奏,无本卷帘朝散了。”
豆卢瑑如今是第一宰相,慌忙出班,把黄巢占领了岭南,自称百万义军都统的事情讲了。
唐僖宗顿时慌了,急切问道:“豆卢宰相,你们可有平贼之策。”
豆卢瑑满脸羞愧,说道:“我们还都在商量。”
唐僖宗怒道:“你们都是调和鼎鼐、燮理阴阳的大臣首领,巢贼猖獗,你们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豆卢瑑、崔沆面面相觑,低头不敢说话。
王铎出班说道:“陛下,微臣愿再次出督诸将,出任荆南节度使,镇守江陵,组织巢贼北上之路。”
荆南节度使所在地方就是今天的湖北一带,江陵即荆州。
上次黄巢围困东都洛阳的时候,王铎已经入相出将了一次了,事实证明,不够得力。
唐僖宗说道:“你这个建议先放放。你们三个宰相,赶紧拟个成熟的剿贼方略,再报与我!”
唐僖宗说完拂袖而去。田令孜宣布散朝。
……
卢携心中高兴,回到府中。
卢携有个心腹幕僚,名叫温季修,上前禀报:“卢相,广陵高元帅处有使者求见。”
卢携虽然不做宰相了,手下人私下里还是叫他卢相。这也算是一种语言贿赂。
卢携说:“快快有请。”
温季修领进来一武一文两个人。武的是高骈手下大将倪详,卢携认识。那个文的年纪不大,长得清秀,却不认识。
倪详上前见礼,并介绍了这个年轻文人:“卢相,这是高帅手下幕僚,名叫崔致远,是新罗人,从小就到了大唐。别看他不是中原人,却很精通文学,是高帅手下第一写手,现在任幕府都统巡官。”
崔致远上前施礼,卢携也客套了一番。
倪详拿出书信来,呈为卢携,卢携拆开观看,书信大意为:
“骈大意放走黄巢,导致卢相失位,心中甚是不安。如今巢贼占据南海为巢穴,为患日益深重。骈不才,意欲出兵岭南,剿灭巢贼,以助卢相复位。现出兵奏章已托倪详带往长安,如卢相觉得此事可行,可令其呈递;如觉不可行,焚之即可。”
卢携看完书信,沉思片刻,未置可否,对倪详、崔致远说:“二位车马劳顿,先去休息。至于奏章的事情,先不要投递,下午再请二位前来商议。”
温季修带二人下去安排住宿和饮食,又转回来。
卢携把高骈的书信递给温季修,并把早上朝堂上的事情也讲了,问道:“温先生,你看当前形势,我该如何应对为好?”
温季修沉思片刻,说道:“卢相,如今天下大势,岌岌可危,全仰仗着将相支撑。这在外的将就是高骈,这在内的相,非您莫属。只是当今天子被人蛊惑,不信任卢相。巢贼占据岭南,却是卢相返正的好机会,不过,您还得依靠内外两种力量,方好筹划斡旋。”
卢携很感兴趣,忙说:“温先生,请道其详。”
温季修说:“我的提议就是‘内倚田令孜,外以高骈为援’,如此以来,卢相必定能朝廷大政,高下在心。”
卢携听罢,点了点头,说:“先生说的有理。如今我这外援没有问题,只是这内倚的田令孜,我却与他素来井水河水两不犯。如何能倚上。”
卢携虽然精于阴谋和权术,但是骨子里对宦官也有些瞧不起,与田令孜很少往来。
温季修说:“卢相,其实田令孜有意与你结交。这次郑畋被调往东都洛阳,不就是田令孜从中提议的。”
卢携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
田令孜是唐僖宗的阿父,说话很有分量。之前卢携高骈组成联盟,能纵横官场。如今卢携失意,也愿意结交。
温季修说:“卢相,接下来需要几步走。首先,先结交田令孜,你不方便出面,我愿替卢相出马。不过需要卢相准备一份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