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时正是梅花盛开得最好的时候。继二皇子大办游乐遭天隆帝不轻不重斥责一番之后,原本有些办宴打算的人家也都不约而同缩减了聚会的规模。
也就只有像是阴韧那样的人家还敢放开胃口来,开门设宴了。
阴韧为人如何姑且不论。但他书画造诣颇高,也是有目共睹。他设宴,参与者众。大伙儿年中时见识了楚氏的赏荷宴,现在又来瞧一瞧阴家的梅花宴。
阴薇带着三姐妹一起去了。她是回娘家,别提在沈宁跟前如何高人一等。林碧香也是久违地抬头挺胸起来,谁叫那是她的舅家。
林碧香呱噪,林茜檀人在车檐下,暂且忍她一路啰嗦。到了下车,也就尽量和她分开行动了。
阴韧私藏了的无数品类的梅花,林茜檀是知道的。当真全部拿出来,移植到宴厅旁,不同的树种争艳,叫整个庭院子的雕梁画栋全成了人工雕琢的庸俗货。
阴韧可不像是有好东西就喜欢与君共赏的性子,突然拿出这些好东西便宜游客,也不懂是在谋算什么。
林茜檀随阴薇一起,去了主家内室的时候,阴韧正穿了一身银貂皮的大斗篷走来。他本来脸色就白,还总喜欢套白色的衣裳,再那么冷笑几下,就更显得像是地狱来的了。
他像是也知道自己这么一副德性不免扫兴。外面的宾客都找了儿子来代劳。
阴槐意气风发,在场地上八面玲珑,男宾由他招待,女宾则是有府里的姨娘,也就是他的生母来负责。
阴韧一生未娶,后院的两个老姨娘加起来生育了二子一槐是两个儿子里比较大的那个,除此外,还有一个不被喜欢的小的。
林茜檀闹不懂阴家父子弄这个宴会的目的在于哪里,宴厅上人流往来,来赴会的人有很多。
期间就连之前刚刚斥责了二皇子一回的天隆帝也派人送了赏赐来,前后反差,令二皇子脸色稍微有那么点不太好看。
阴蔷虽然希望二皇子来上位,阴韧也似乎有答应做二皇子的后盾,但皇帝却更喜欢五皇子,同样是一个母亲所生,前后待遇差距颇大。阴韧设宴其中一个目的,大概也有给二皇子找回面子的意思,天隆帝的做法,长了阴韧的脸,再一次打了二皇子的脸,还挑拨离间了那么一下,五皇子是最高兴的。
五皇子同样列席在座,和他同母兄长的感情并不算好,天隆帝自己就是干掉了兄长取而代之的,五皇子也很是有这个效仿其父的意思。
林茜檀冷眼看着在座一派气氛热烈,整场下来,宴厅里暖如春日,外面四面八人们都不禁有一种自己是置身在春季花园里的错觉了。
真正是应了那句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外面的州郡正遭雪灾,这两年也一直陆续有些小天灾小**的。皇都之中则是君臣不和,兄弟阋墙,皇朝二世而亡也不奇怪了。
林茜檀在宴厅里待得有一些闷,便朝外走去了梅林里面闲逛,看见很是熟悉的府邸,像是有些想起了故人。那些当初和她一起,在阴韧身边效力的女故人。
那一边,来参与宴会的男子们正脱了衣裳,大冬天地在那里豪放作诗。林茜檀这才知道,广宁伯是长着大猩猩一样的浓密胸毛的。
男子们可以喝了几口酒,就学起名士fēng_liú的做派来,女子们却是不成的。林茜檀带了个白狐皮毛织成的耳兜,穿了一身石榴红长袄,走在林子里,和树林白雪红梅相得益彰。
她赏景,殊不知她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成了画。阁楼之上,有人即兴抬笔,将她游走其中的姿态忠实记录了下来。
那人身后,本该在宴厅上代替他照顾客人的阴槐,没有平日玩弄女人的轻浮之色,只有面对父亲的恭顺。阴槐道:“楼下的人,已经玩开了。”
阴韧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酒足饭饱,再有两三个人带头,大伙儿很容易就兴致高昂起来。夏朝时就有名士御寒作诗的风俗。脱上衣袒胸露乳,有那么点效仿梅花“宝剑锋从磨砺出”的意思。
那头也不抬起来一下的作画人,正是阴韧。
阴韧听完儿子说话,就不再应答,阴槐最后看了一眼桌面上渐渐成型了的画,犹豫了一下,没问出口,直接告辞。
阴韧倒是心情不差,一边最后叮嘱儿子留意晏国公府的人,一边与儿子像是玩笑一样,问了句画中的少女好不好看。
“真是和她娘亲越越像了。”阴韧笑。
略显奸细的蛇精脸上,长相不差的男子说着若有若无的情话,就是见惯了他这样的阴槐,也永远习惯不了那股阴冷带来的下意识恐惧。
他道:“父亲对林三夫人痴情,远非儿子能比。”
“或许也真是痴情说不定,”阴韧闲聊一般又说了句:“林权算个什么东西?看看他生的孩子,尽是歪瓜裂枣。也就底下这一个,我看着喜欢些。”
说着,翘起了兰花指挥手赶人,阴槐听了,便识相退下去了。
底下,正走在林子里的人,满心满眼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梅林景象,正在追忆往事。
她逛了有那么一会儿,想来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厌烦了里面的沉闷跑了出来,林茜檀走着走着,就和同样也是出来透气的楚绛碰到了一起。
王元昭来迟一步,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前面两人肩并肩走在一起,模样亲昵。那两人原本已经算得上未婚夫妻,又是青梅竹马,王元昭自知无望,也不往前追上。
身后,是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