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来接她的那一晚,她没有想过是陈璟的倾慕使她格外受怜爱。
她还天真地以为是因为自己救了陈璟。
当晚收起额发离开江家。
只可惜,她太天真了。
慕色而来的人远比她想象中的多。
就连陈璟也不能免俗。
江若弗裙上的芍药像是活了,不断地在风中摇曳摆动。
比起天生华贵,奉养高楼华厦的牡丹来说,芍药就像是一个低微得上不得台面的替代品。
她只是一株芍药,没有牡丹的叶子圆润,没有天生一枝只。
她是芍药,是一株里会开上成千上万朵和她一样美丽的芍药的植物,而她在其中,不过是那一朵绽放得最艳丽的。
温孤齐看着她单薄却如坚韧一棵立在山崖的青松的背影,僵在原地。
心口在发烫。
他从未了解过江若弗。
她并不和他想象的一样脆弱。
哪怕清楚自己不能选择婚事的情况下,她好像依旧骨子里倨傲,倔强。
她流泪哽咽,委曲求全,看起来像是菟丝子,但实际上却是红丝草。
她天生弱小,生在了最晦暗潮湿的地方,却咬紧牙关,在阴暗里用尽所有力气抽生出虬旋的枝条,一步一步往上爬。
他见过她流泪和脆弱,可是她从不退缩,她忍气吞声十多年,在黑暗之中独自酝酿。他曾经不懂她为什么要忍气吞声。
现在他懂了。
因为终究有一天红丝草要爬到最高的地方,去呼吸最清透的空气,去张开所有叶子吸收最灿烂的阳光,她要靠自己活下去。
她不愿意当菟丝子,去依附别人生存。
无论是他还是陈璟。
她都不要。
他问她愿不愿意嫁给陈璟,她的回答不是她愿不愿意,
而是她不要。
不是他们太显赫,她配不上他们。
而是她气性太孤傲,如果她有余地选择,根本不需要他们所谓的扶持和承诺。
温孤齐看着她在风中飞舞的长发,心跳得飞快。
江若弗看着他,眉宇间没有一丝玩笑之意,却让人格外心动。
他听见长风在街上粗砺地刮过,花草簌簌摆动,窃窃私语。
她身在沼泽之中,她深知自己没有办法决定嫁给谁,到了那时,无论江伯启决定了是谁她都要嫁,哪怕是马奴车夫,还是贩夫走卒。
她清楚还不够强大,可她依旧要自己握住她的命。
谁都不可以夺走,谁都不可以掌控。
比起那个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温孤齐更愿意相信,他现在看到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江若弗。
她一个人,也要站满半边天地。
江若弗站直了身子,手离开了他的脸庞,她平静道,
“世子,若弗其实很清楚,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这段日子很承蒙你照顾,你这段时间的所有被我搅乱,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解决互换的事情,我不愿意亏欠你太多,更不想因为这个而拖累你。”
江若弗仰起脸看挂在天边的下弦月,握紧了细白的手,
“你我满月时互换,如果和满月有关,我想我大抵知道了为何你我会互换身体。”
她转身看向他,
“世子也是满月日出生,不是吗?”
温孤齐浑身热得有些奇怪,只是一气把被风吹凉了的茶灌下去,生生压抑住那股燥热。
“是。”
江若弗长出一口气,那冷风倒灌进人衣裳里,冷得她有些瑟瑟发抖,
“你我若是因为这个会互换的话,能不能请一位高僧将你我的生辰八字着实改一改,也许改了,就再不会换来换去了。”
温孤齐看着她,不自觉地心口发烫,她妖娆妩媚的眼眸落在他眼底,令人的七魂六魄都烧起来,他轻声道,
“不是这个原因。”
江若弗不解道,
“那还有什么原因?”
温孤齐看着站在窗边的她,少有的有些紧张,
“是我生下来就先天不足,极难说话,常常生病,是如今已经圆寂的妄念寺住持告诉我父亲,我天生只有一半的命,要借命才能活到二十岁。”
“恰巧有人生下来就改掉了半个月的命数,所以移到了我这里。我这几天回去查过当年的事情才知道,有一个叫江月遂的人改过半个月命数,皆因嫡母说她八字不吉。”
江若弗心下漏跳一拍。
温孤齐苦笑道,
“我之前以为是和南北斗夹满月出现的异像,却没有想过你我互换是早早就注定了的,虽然这些话听起来都很荒谬,但是江若弗,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相反我要谢谢你。”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谢你借了我半条命。”
江若弗不知如何言表自己心下的震惊。
她背对着外面泓大的月和临窗的长风。
夜色静寂,两人相对无言。
只剩下长风将人的衣袂吹着,把她头上那支珍珠碧玉步摇吹得碰撞“珑珑璁璁”地响。
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眼前这个与她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站起身来,向她走来。
窗边的风很大,把他一身白衣吹得挺括,男子挺拔的身形露了出来,棱角分明的轮廓在夜色下变得柔和,向来对着众人冷峻的眸子这一刻看着她,竟有些说不出的温柔与愧疚,如果众人见之,定然嫉恨不已,
他的身影倾下来,垂眸看她,声音格外温柔,
“江若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