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旺、米九几个死党很久以前就讨论过将来。小旺初中毕业就跟同村的堂弟去了广东,高二那年春节我们又见了面,小旺和米九都穿了一身簇新的西装,神气活现的,但是我却一点也不羡慕,小旺右手少了小拇指,说是机器扎掉了,而米九村上传言说抽上毒了,我们共同的话题少了很多,从此我对南方充满了恐惧。
“来新疆吧!”新疆!新疆!二叔描绘的的新疆对我充满了诱惑:活好找,钱好拿,闲了可以到草原上玩玩,沙漠上溜溜,神仙一般的日子。在村头的小卖部里,五六个像我一样不安分的年轻人听着二叔打给我的电话眼都直了。二叔甚至说买了bp机,并告诉了我一串号码,叮嘱我有事给呼他,现在在一个叫哈密的地方干工程,千万别给其他人说他的事“亲戚太多,照顾不过来。”
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嘉陵摩托车。那辆摩托车本来好端端地停在二叔的堂屋里,我那天神使鬼差地翻出了钥匙,一踹,竟然突突地着了。我犹犹豫豫地在院里转圈子,小旺的弟弟一下子跳到了后座上,嚷嚷着去集上玩,我脑子一热就往集上开,过村口的小桥一看对面来了一辆手扶拖拉机一慌就冲进了渠里......
渠有一米多深,我的腿被车把豁了个大口子,小旺的弟弟头撞在水泥墩子上,当时就昏过去了。我和小旺弟弟都被送去了镇医院,我包扎好腿上的伤后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小旺妈妈呼天抢地地跑过来,一顿拳脚打在我身上,我啥也没话说。
小旺弟弟出院后落了个头昏的毛病,诊断书上说“严重脑震荡”,医药费需要三千元。老娘赶紧给二叔拍了加急电报,二叔汇来三千五百元,算是解了这个难。加上摩托车,18岁的我欠了二叔有一万了吧?
我永远忘不了9月的那个清晨,村里还没有升起一缕炊烟,我背着个蛇皮袋,检查了身份证,火车票,犹豫了一下,神使鬼差地又装上了高中毕业证,走出了家里的小院。爹娘都知道新疆很远,但是具体有多远在他们贫乏的大脑中是没有明确地概念的,只是把全部家当1000元给了我800元,窝囊了一辈子的爹娘啊.......
火车上反反复复播放的永远是那首《我们新疆好地方》。年轻的女列车员从身边快步走过,留下一股好闻的擦脸油味,我贪婪的吸了一口,真香啊!我为自己的没出息而感到羞愧。这也怪不了我,火车窗外是看不到边的戈壁滩,窗内是污浊的空气和像我一样想到新疆混口饭吃的农民,实在让人打不起精神。听着歌,吸了两口香气,我感觉好多了。我那近老乡梁和景正仔细地将方便面里的调料包撕开,均匀地撒在方便面上,大大的咬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细细地嚼着,幸福地享受他的午餐。听说新疆人把我们这种人叫‘盲道’,盲道,盲道,盲目跑道,想一想还是有些道理的。坐在西安-库尔勒的k988次列车上,我激动又自豪,禁不住偷偷的笑了。
过了星星峡,窗外尽是苍凉的戈壁,火车里的气氛更加沉闷。高中时有一篇课文,叫《风景谈》,提过这个地方。课文的内容我依然记得很清楚,“便又回忆起猩猩峡外的沙漠来了。那还不能被称为‘戈壁’,那在普通地图上,还不过是无名的小点,但是人类的肉眼已经不能望到它的边际,如果在中午阳光正射的时候,那单纯而强烈的返光会使你的眼睛不舒服;没有隆起的沙丘,也不见有半间泥房,四顾只是茫茫一起,那样的平坦,连一个“坎儿井“也找不到;那样的纯然一色,”我也曾对这段文字激动不已,满怀豪情地设想自己西出阳关后的高大想象。我写的读后感还在全班被小曼当着范文朗诵了呢,在读后感中我大言不惭地立下了十年后到星星峡朗诵《风景谈》的宏伟大志,小曼一边念一边偷偷看我,丹凤眼里满是笑意,现在想来我心里都是暖洋洋的。做梦一般,真到了书中提过的地方,不过当年的宏伟大志早已随风飘去,再也没闲心朗诵什么文章了,目前把肚子糊弄好是最大的问题。
可爱的二叔!你做梦也想不到我已快到新疆了吧?我想象二叔见到我张嘴结舌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决定实在太英明了。
其实我是看不惯梁和景的,人太傻。这样的人到哪都是吃亏的料。上火车后一听我的河南口音就像见了亲兄弟,当知道我还有一个有本事的二叔时,更是把发财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粘乎得要命,不止一次请我吃他那劣质方便面,实在讨厌,我下决心一出火车站就把他甩掉。
我对面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穿着不合时宜的黑呢子中山装,热的头上直冒汗,不停地用一块脏兮兮的手帕擦拭。也许是闲的无聊,老头把我上下端详一番,用甘肃话问我:“学生娃娃,到新疆干嘛去?”“找亲戚。”“哦,给我看看你的手。”“啧啧,你娃命硬,两个断掌手呢!唉!断手掌,合该心冷,可你手又软又热,不好啊,以后啊,有罪乖乖受,有福慢慢享,啥时候有个头哦,娃可怜着呢!”老者说完,闭目自顾自养神去了,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呆想了半天。
二叔说他现在在哈密,新疆最东面的城市,号称新疆的东大门,“在建筑工地负点小责”,我知道二叔有个极其好面子的毛病,生怕别人低看他,我对二叔的电话内容作了分析:1、“负点小责”充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