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一过,乍暖还寒,施工的大部队陆续开进了轮南小区。陈经理来到桑塔木,看见这两个长发披肩但精神状态饱满的青年人安然无恙,不由得长松一口气,连声说好。并从包里拿出两张存折,郑重地递给两个人,两个人打开存折一看,每张存折上赫然是2500元,两个人高兴地把存折翻来覆去地看,生怕上面的数字突然消失。
陆师傅也来了,车上放着一大摞成人高考复习资料。离成人高考还有大半年,陆师傅就已经进入了冲刺阶段,让段少华钦佩不已。他和陆师傅的辅导课就在汽车驾驶室里,看着陆师傅认真地提问,在课本上写写画画,一种久违的学习冲动在段少华的心里暗暗涌动。陆师傅告诉段少华,老婆孩子都在乌鲁木齐,只要考上学,就能脱产学习一年,这样就能和老婆孩子团聚了。拿上文凭兴许就会有机会调动到乌鲁木齐工作,人生就完美了。陆师傅基础确实有点差,可是辅导成人高考对于落榜生段少华来说并不吃力。在他悉心辅导下,陆师傅在考试科目中最怵头的英语,往年试题测试也能考个50分,这让陆师傅和段少华都十分满意。在辅导陆师傅的过程中,那曾经快被遗忘的公式,语法,慢慢地又回到了段少华的脑海里。
我能参加成人高考,自费上学吗?段少华有一天终于鼓起勇气问了陆师傅。陆师傅想了想说,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是成人高考现在是国家鼓励的,应该可以考,我帮你给教育局的一个朋友问一问。
仅仅过了一天,陆师傅就兴冲冲地来找段少华,问好了!只要单位同意报考,开证明,盖公章就行!段少华一听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低下了头。
陆师傅直接找了陈经理帮忙。陈经理一听是这事,二话没说就拍了胸脯:报名盖章的事包在我身上!只要这小子能考上就行!
随后的几个月,段少华一门心思的挣钱。开发芦苇滩的建议得到了陈经理的支持,但是技术员反对,因为在沙漠做草格子必须用水生芦苇,陆生芦苇纤维短,不结实。陈经理果断地一挥手,掺到博斯腾湖的芦苇里用,降低施工成本。随后,几把锋利的维族同胞割麦用的大镰刀带进了沙漠,段少华、梁和景的割芦苇工作正式开始了。
到了6月末,段少华的存款已经有5000元了。陈经理不费周折就找了轮台一家单位盖了章,段少华抽时间去了一趟轮台县,在当地教育局报了名,过程很顺利。
随着成人高考日期的临近,梁和景的话越来越少,抢着干一些重活,累活。段少华知道分别的日子快到了,不时的没话找话,可梁和景每天显得心事重重,依旧不说一句话。
9月份马上要到了,距离成人高考时间越来越近,陆师傅的考试地点在克拉玛依市,但是要到库尔勒石油基地办理请假手续,劝段少华和他一起走。段少华觉得应该离开了,于是在下午收了工后,给陈经理告了别,然后到轮南小区一家理发店仔细理了发,他第一次认真地在镜中端详自己,那个带着学生气又有点狡黠的段少华不见了,镜中是一个黝黑,结实的民工,只不过眼中露出了和同龄人不一样的经历过风雨的坚定与从容。
还有二十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今天是9月1日,中元节,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天空。新铺的柏油公路还没正式通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沥青味。段少华和梁和景漫步在空寂塔克拉玛干沙漠公路上。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公路溜达着。柏油在有些地方还没有完全凝固,走路有些黏脚。回头望,两串白色的脚印歪歪斜斜地留在了柏油路上,在月光下非常显眼。
梁和景突然有些兴奋:“段哥,咱俩算不算世界上第一个踏上这沙漠公路的人?”
段少华想了想说:“当然算,咱们是近水楼台先得路!”
梁和景嘿嘿地笑了:“再过几十年,我说自己是第一个踏上这条公路上的人,会有人相信吗?”
段少华说:“如果没有人相信,咱俩就互相证明吧。”
沉默了一会,段少华问:“梁弟,我走后你怎么有啥打算?”
梁和景说:“走一步看一步。陈经理答应让我一直在这里干。外面的世界太烦,我想在这沙漠里一直呆下去。”
段少华说:“你千万别这么想。在新疆打工的这段时间我想通了,人不能这样一直混下去,我去上学,混出息了你就来找我!”
梁和景眼泪差一点下来,热血一下子涌上头,对段少华说,哥,咱们结拜成兄弟吧!
段少华用手团了个小沙包,捡了三段红柳枝插上,和梁和景跪在地上,学着评书中三国演义刘关张的样子互相磕了头,并虔诚地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论了年龄,段少华其实还比梁和景小一个月,做了弟。
“大火炬”依然不动声色地燃烧着,往天上看,仿佛火苗直冲那轮明月。冲天火,十五月,与苍茫夜色中的大漠构成了一幅瑰丽的奇景。
段少华第一次踏上了南疆小城库尔勒的街头。从沙漠来到了久违的城市,感觉又来到了世间,突然感觉头晕目眩。上帝给我也按了暂停键啊!段少华心里这样默默地念叨了一句。
在沙漠里呆了近一年,仿佛从黑白世界里突然来到了彩色世界。那么多绿色的树,那么多五颜六色的花,那么多打扮入时的姑娘,甚至街上手推车里呀呀学语的孩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