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一记响指,神色平平淡淡,好似只不过随意做的一个举动。
可随着响声干脆利落地响起又干脆利落的消去,阿大与老二将软轿抬了起来,走到他的身后。
他看都不看,只往后一坐,刚好坐到软凳上,两人一抬,他便上了软轿。
离开了地面,使得怀缘与严振不觉间抬起头才能看他。
“想想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死帮就一群穷要饭苦哈哈,哪里有什么好本事?有好本事,能做个要饭的?二位,云五靖是南唐李氏后裔,南唐镇宫武学‘玄阳一气功’独步武林,当是应该……在下自小无依无靠,乃天地所生,百家共养,一身本事也都是偷来骗来,若说我靠武艺便能打杀那云五靖,岂不是真与两位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怀缘和严振这时候才觉得街上变得格外的安静。
不是没有人,而是平日在街上走动的人都回了自己的住处。
倒没有人强迫他们,换成是任何一人在今日的长治坊内,都会选择回到家里。
没有人愿意被丢进一群脏兮兮的乞丐中间。
他们回到家里,街上顿时清清冷冷……
寂静无声里,无数乞丐从四面八方走了出来,向几人所在走来。
他们悄然而小心,如此多人,却没有一点大声响。
唯有小小的细碎声。
像抓了一把沙子捏在手里,沙缓缓流走的声音。
怀缘与严振也如普通人一样,见了数不清的乞丐,自然而然地退开,若不是帮主大人与阿大老二都原处不动,两人或许已经躲得远了。
他们退到街边,在一处墙角默默看着人潮缓缓涌动。
帮主大人裹紧外边的袍子——身怀武艺之人,少有怕冷的,也不知道他这举动背后的用意。
只听他说:“今日头回见面,惹怀兄、严先生笑话了,不过做乞丐的,受人白眼,遭人唾弃,平日里难免嬉笑怒骂,似疯若狂,偶尔还会七倒八颠,搅乱俗世,一部分放旷不羁的也都成了习惯。不死帮一没有神兵利器,二没有强横本领,但别说云五靖,便是佛家,道门,都轻易不敢招惹,只因咱们没有本事,只有人多!”
街上已经水泄不通,可似乎远处还有人潮涌进来,无穷无尽。
“你问我有什么对策,有什么办法?我从来不去考虑……因为我们不死帮对付任何人,从来只有一条!”
他说着话,却是在怀缘与严振眼里,越来越高。
周围的乞丐走到身边,将阿大与老二抬起来,扛在肩上。
然后后边的将里面的几个乞丐抬起来,扛在肩上。
上边越高,下边就需要越多的人,街面很快就承受不了人潮,怀缘与严振不得已施展轻功跃到身后一户人家的屋子顶上。
帮主大人懒洋洋地坐在软凳上,翘着一条腿——与刚进城门时不同,换了另一条没有卷起裤腿的脚搁起来抖啊抖……这只脚上的草鞋破了个洞,里面的大脚趾露出来了,白白净净的,一翘一翘。
他将前面的话接了下去。
我们不死帮对付任何人,从来只有一条!
“只管走过去!”
怀缘与严振所站这户人家的院子已经一塌糊涂,外墙被乞丐们推平,人潮就跟流沙似的,淹覆进来,很快,住在屋子里的这一户人家哭天喊地,恐慌发狂地从后门跑了。
屋子被推平,成了一堆瓦砾,与此同时,和这户人家沿街的一排院子都一起被推平了。
整个场面惊心动魄,叫人难以想象!
街道这边被如流沙倾倒似的人潮给移成了平地。
街道与墙面,小院,一应摆设,还有几棵树,都被粗暴,蛮不讲理地推开,踩在脚下,故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人,只有人。
——往日不懂人海何解,当望见这些人密密麻麻,里面别的事物一点都不能容留,方才明白何谓人海。
怀缘和严振一个是不见光怀家当代家主,一个是怀家智囊几十年的老江湖,论眼界,自不是普通人能与之比较。可今日见了这等蔚为壮观的场面,也是骇得目瞪口呆。
更惊人的还在后面!
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乞丐先头几波明显有练过,搭手扛肩甚是熟练。
后来场面搞大,上头一人,下头几百,就开始显得杂乱无序,之前的安静悄然也变得嘈杂起来。
“你手抬高点。”
“你腿过去些!别踩头啊,脖子要断了!”
“这边来两个!快,我撑不住了!”
帮主大人安坐在软凳上,已被抬到了离地六丈的高度。
须知,长安城的城墙高度也不过是四丈上下。
现在帮主的这个高度,普通人摔下来,难逃一死。江湖中习有轻功之辈,也要摔个骨折筋断。
转眼热热闹闹的又叠了数层上去,身材较矮之人两者叠加就是一丈,如此几人叠上去,就过了十丈。
这种高度,下边望上去都是头晕目眩,更别说在上边向下看,胆小之辈双腿战战,甚至晕死过去都有可能。
问题是连抬轿的两人阿大与老二都纹丝不动,宛如站在平地,面不改色。
帮主没有害怕或是担心。
两人也没有。
两人下边的几层乞丐也没有。
好似没有一个人害怕或是担心。
远处还有密密麻麻的人在向这边,后面涌进来的乞丐们已经不讲究技术了,全凭人多,互相挨着挤着,把人往上面抬,硬生生地在许州长治坊叠了一座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