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二十年前。
一条黑色的河流,蜿蜒在皲裂的地表上。
远瞰过去,像是一条骇人的蟒蛇,将这死气沉沉,没有阳光,终日笼罩在灰暗中的世界分割开来。
此为冥河,流淌着的是密密麻麻的无数亡灵。
亡灵在冥河中挣扎,彷徨,哭泣,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但就算对人世有再多的不甘与留恋,依然无法摆脱冥河原力的束缚,它们只能被载入冥府中去,继而投胎,转世。
于是,冥河两旁便弥漫起浑浊的悲伤,不甘与哀怨,这些漂浮不散的浓烈情绪,任谁置身其中,也会被惑乱心智,难以跳脱。
但立身于河旁,那一簇簇妖冶彼岸花中的青衣女子,却能镇定自若。
她美目微盼,望着缓缓流去的冥河,像是在找寻些什么。
“怎么,还是没有麽?”
坐在一旁的一块大石上的少年,放下了手中的书。
他身形高挑,穿着白衣,面目清楚,后脑勺扎着一绺细发。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似沁人心脾的春风拂过。
他抬头望着那伫立在花海的青衣女子,女子绸缎般的如墨长发轻舞……
那绝美的容颜,让夜风微微怔住。
女子没有说话,但那明亮如星的清澈眼眸,看上去很是失望,以及落寞。
“唉,自从你第一次踏入这冥府,来到这冥河彼岸,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了,这么长的时间,你要找的那人,也许早就投胎转世了,又或许他已经魂飞……”
夜风没有接着说下去。
“不,这不可能的。”女子摇了摇头。
“这千年来,我已经踏遍了神火大陆的每一处角落,从幻黎帝国,牧烽帝国,南溟帝国,再到落灵帝国……”
“我熟悉他灵魂的每一缕气息,若是他早已转世,我不可能会感知不到。而且,他曾是落灵帝国屈指可数的强者之一,灵魂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消散。”
女子清脆动人的声音里,满含着执拗和颤抖,似是忆起了尘封的旧事。她紧握住拳头,指尖发白。
“他当真有这么重要吗?”夜风抚了抚衣袖,叹了口气,眼中尽是失落。
在夜风的记忆里,他自出生以来,便是这冥河的守卫者。
这一差事枯燥而乏味,他要每时每刻都守在冥河旁,防止有亡魂逃脱,祸害人世。
夜风从未离开过冥河寸步,虽然他听说外边的世界,是这死气沉沉的冥府远远比不上的,但他生性冷淡,或许是长期遭受亡魂们情绪的影响,夜风对冥府之外的事情并不关心,也毫无兴趣。
虽孤身一人,但有书陪伴,足矣。
就这样,他一人守在冥河岸边,度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直到有一天,她闯入了冥府。
那惊鸿一瞥,似百花怒放,一如闯进了他封闭已久的内心,从此让他的生活有了春夏秋冬,喜怒哀乐。
因为她,夜风才发觉自己,原来他性子里,居然是如此话痨的一个人。
她的每次到来,夜风都会忍不住问她一些外边的事,但更多的,是关于她。
因为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每每来到冥河,总是像现在这番模样,日复一日的窈窕伫立在彼岸花之中,目不转睛的望着在冥河中流淌而去的每一缕亡魂。
一开始,女子会毫不吝惜的讲述着冥河之外的事。但每次问及关于她的过去之时,女子总是美目低垂,面容苍白,看上去甚是凄楚,不愿再提起的样子。
久而久之,夜风便不再相问。
只是他感到心底空落落的,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想每天都能看见她,他多想了解关于她的一切。
也许,自己是病了罢,夜风时常心想。
但在千年的往来,在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夜风知道,女子之所以来到冥河,是为了寻找一个故人的亡魂。
得知这一个讯息,那时的夜风望着手里的书,坐在冥河旁的大石头上,在无数过往亡灵的哀怨中,足足呆呆的看了三天三夜。
能让女子走遍大陆,甚至踏入冥府找寻千年,想必是极其重要的人吧。
夜风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像那些过往的亡灵一样,为这些无聊的世俗情绪纠缠,久久不能释怀。
不过,冥府向来戒备森严,每个隘口都有阴兵重重把守,她每次都能毫发无损的来到冥河,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冥府掌控着世间所有的亡魂,不管是什么种族,人族也好,妖兽也好,精灵也罢,都必须通过冥河,流入冥府,随即被判官根据生前的功德过失,或判为人道,畜道,甚至打入十八层地狱……
但女子于此守候了百年,而自己也日日夜夜待在冥河旁,也并未发现女子口中所描述的亡魂,这实在是让人有些费解……
莫非……
夜风猛地从灰石上站起来,面色愕然。
沙沙沙……
冥河旁红艳似火的曼殊沙华随风轻舞,一如夜风此刻摇曳不定的心。
“他……当真有这么重要麽?”
夜风别过头,再次相问。他细长的凤眸,有道道光芒闪烁。
“只要能让我再见他一面,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心甘情愿。”
女子声音清冽,充满着决绝与坚定。
望着女子越发苍白的小脸,夜风很是心疼。
也许她会这样一直无果的找下去,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他,这也是夜风的心之所向,可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