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下的长安城,一片寂静,而京兆府所在的衙署灯火通明。
就在几个时辰前,一份来自东宫的谕令被使者送入崔庆义桌前——太子要求他在三天之内侦破此案。
“府尹,大理丞狄怀英求见。”
执笔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狄仁杰?
一个并不陌生的名字。
永徽四年春,崔庆义担任明经科第三场的主考官,策问学子考题三道,按例,答对两题者为及格,三题全对者为优。
太原儒生狄怀英,针对当时国家的政治、经济、军事三方面问题发表见解,那心有丘壑、眼含山河的英姿,如今回想起来,恍若昨日。
“咳咳……咳,请他进来。”
说完,崔庆义搁下狼毫,抬手整了整衣冠。
“喏!”
木门紧闭,府尹无法看到外面的景象,但白袍小吏依旧朝桌案方向拱了拱手,以示尊敬,而后快步穿庭过院,一路小跑,生怕耽误朝廷大事。
阍室内,一个蓄有胡须的中年文士正低头饮茶,深绿襕袍,符合大理丞的六品之阶,腰佩鱼袋,表明简在帝心。
可狄仁杰并非依靠家世的幸进之徒,明经及第后,历任汴州判佐、并州都督府法曹,常年待在地方州县处理政事。
毫不夸张的说,此刻,他就是一匹骨架已壮的千里神驹,只等伯乐慧眼。
哒……哒……哒……
时间慢慢推移,手指叩击起桌案。
虽然这位帝国官员极力维持平静,但绷紧的嘴角、蹙成川形的眉梢,表明他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身穿白袍的执笔吏冲入阍室,没有寒暄,直接说道:“大理丞,府尹请您进去。”
“带路。”
狄仁杰的声音清澈、冷静。
“喏。”
弹指之间,两人走出房门,而身穿绯袍的京兆尹崔庆义,已经提前来到庭院内等待。
布衣傲王侯,仅存在于传言之中,而绯袍迎青袍,就发生在京兆府的衙署之内。
“座主,怎敢劳您在此等候,门生狄怀英稽首了。”
说着,狄仁杰双膝并拢,慢慢往下跪,跪地之后,他又将双臂伸直,举过头顶,慢慢弯下腰,直到右手掌心接触到地面。
世间最隆重的礼节,莫过于此,只有臣拜君、子拜父、徒拜师才行此礼。
“弱冠小子已成国之柱石,老夫甚慰、甚慰。”
面对这一礼,崔庆义并未避让,他坦然接受了,天地君亲师,人立身之本。
二十一年前,他在科场中点了狄怀英的名,让其从江湖中跃出,成功跻身庙堂,也就是那天,两人定下了师徒名分。
受一礼,当之无愧!
“起来吧,几年未见,你还是这么瘦,看来并州的饭食不养人啊。”
狄仁杰缓缓站起身来,凝视已经垂垂老矣的老师,眼眶微红。
“咳咳……咳……咳!”
“怀英,赶紧把眼泪擦掉,都四十几岁的人了,作什么小儿女态?”
崔庆义一边说,一边拭去眼角的浊泪,这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如今岁值壮年,高而瘦,宽大的官袍穿在身上,有种仙风道骨的飘逸之感,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此情此景,只有执笔吏一人,楞在原地、茫然无措,他也没想到两人之间,竟然存在这样的关系。
擦去眼泪之后,这位古稀之年的京兆尹转而看向白衣小吏,沉声道:“伏初,你在外面候着吧,我与怀英有事要谈。”
“喏!”
“走吧,如果没有遇到什么大事,你也不会犯夜禁来此。”崔庆义叹了口气,又问:“路上被巡夜金吾刁难了吗?”
“手持东宫信物,哪有人敢拦我?老师不用担心。”
狄仁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然后推开雕花木门,等待恩师先入内。
听到东宫二字之后,崔公神色一肃,立刻转头看向屋外,确认院内只有亲信一人,才说道:“你刚入长安,怎么跟那位扯上关系了?”
“大理寺的一位同僚跟太子殿下相熟,我从他那里借来了信物。”
狄仁杰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随手关上门后,忍不住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以后少跟东宫来往,前太子死得蹊跷。”
崔公稍稍提点了一句,就不再多言,直接走向松木案几,收起一卷以红绸标签的书录,看他郑重其事的模样,不难猜出,那东西应该涉及到机密。
然而,狄仁杰无暇顾及其它,神色变了又变,乍闻惊天之秘,再怎么高明的养气功夫都会如此。
太子弘病逝倚云殿,朝廷公布的讣告有假!莫非是天后……
“不要乱猜圣人家事。”
见爱徒脸色不对,崔庆义叹息道:“二十一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是注定要做一朝宰辅的人,怎么历练到今天,还不稳重?”
“为了帮友人处理私事,竟敢犯夜禁,咳咳咳!”
通过只言片语,崔庆义便猜到了事情始末,气得岔了气。
起初,狄仁杰垂手而立,默默聆听教诲,但是,在发现恩师身体有疾之后,急忙跑过去,想要帮忙诊治。
古代读书人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之说,狄仁杰精通针灸,略施几针,就帮崔公止住了咳嗽。
“无事,人老了就这样,等处理完手上的事,我就上书致仕。”
崔庆义靠在软垫上顺了顺气,然后抬眸看了眼得意门生,叹息道:“说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