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是个讲究的地方,存在着不少明暗规矩,几乎不会出现一个人独自乱闯的现象。毕竟,那样做被假母、姐儿认为是个新郎君,收取双倍嫖资。
所以,最正确的做法是叫个老手陪着,再不济,也要带上一帮朋友进去。
当然,薛牧并不懂这些规矩,即便知道了,大概率也不会在意。
这一路上,看见了不少姿色上等的舞姬,浅色短襦、曳地长裙,衣裙近乎半透明,如凝脂一般的肌肤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不过,两人很快就在一座小院外停下脚步,负责引路的浮香姑娘再次行肃拜礼,转身轻语道:“郎君,郑都知就在此处。”
闻言,薛牧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回答道:“辛苦姑娘了。”
因为,上次来富乐园时,丹娘也问他,是不是来寻那位郑姓花魁,想来她们应该是关系很近,才会住在一处。
“郎君,浮香还要去大堂唱曲,就先行告退了。”
薛牧微微颔首,从锦袋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直银铤,递给眼前这位姑娘。
浮香也不推辞,接手之时趁机掂量了一下,约莫一两,虽然不能当做现钱去花销,但也能请匠师打个簪子,添件新首饰了。
一念及此,她展颜而笑:“多谢郎君,给您提个醒,今日郑都知亲自担任席纠,虽然阿奴不清楚具体考校什么,但应该是命题联句以咏物。”
说完,浮香姑娘轻抬莲步,径自离去了,而薛牧感觉有些难以理解,只能带着疑惑,独自走进小院。
刚踏入中庭,就被两个少年游侠抬手拦住了,他们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薛牧,那混不吝的架势,也不怕怠慢了客人。
“开宴费十贯钱,若想通宵畅饮,需再给五贯掌灯费。”
见身前这两个游侠神色轻慢,薛牧不由得皱眉,收取开宴费还能理解。
毕竟,场地、酒食、乐队都由富乐园提供,只看周身别致的环境,就知道价值不菲,而掌灯费是什么玩意儿?竟然要五贯钱!
薛家确实豪奢,不差这点钱,但并不意味着,薛牧愿意被人当成肥羊宰。
“小郎君是第一次来?”
一道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在下龙门县王子安。”
“河东薛牧,这位先生有何指教?”
说着,薛牧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身穿月白色圆领袍的儒生,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无事,一同进去吧。”王子安似乎有些自来熟,单手搭住薛牧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指向少年游侠,笑问:“某多年不在长安,也不知如今还剩下几分名声、能否帮这位小郎君免了这掌灯费?”
这个男人怕是喝了大酒,在说梦话吧……可没有酒气传出啊。
正当薛牧准备婉言拒绝时,那两个游侠嘴唇微颤,似乎犯了心绞痛,结结巴巴地问道:“尊驾、尊驾,是写出‘天涯若比邻’的王子安?”
长安游侠在历史上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信奉“言必信,行必果”、“轻生死,重然诺”,多以节义为本的人生信条。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至少在薛牧眼中,他们只能算作讲道义的地痞,一旦热血上头,就敢拔刀上街、以武犯禁。
然而,这两个混不吝的游侠在见到王子安后,竟然激动到了难以自持的地步,只见他们快步围了过来,眼神如同朝圣一般。
“难道还会有人冒充我,一个被贬出长安城的刀笔吏?”王子安先是自嘲了一句,而后再次问道:“某的面子可值五贯钱?”
“尊驾莫要再开玩笑了,既然这位小郎君是您的朋友,那就赶紧进去吧。”
其中一个游侠,早已忘了什么色艺双绝郑都知,等同伴说完话之后,他立刻叉手行礼,郑重其事的说:“要是郑团团知道先生来了,定然会扫榻相迎、自荐枕席。”
“不可胡言,若能得到郑都知的青睐,某定然喜不自胜。”
王子安见游侠给他面子,虽然看上去脸色如常,但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咸亨二年,他再次前往长安参加科考,途径虢州时,友人凌季友留住了他,并帮忙谋了个参军的官职,结果因为私杀官奴,被判死刑。万幸遇到天皇大赦天下,不仅得以脱身,而且还官复原职了。
可是,王子安已视宦海为畏途,不敢接受,如今只想游览长安、洛阳,好好享受人生。
“先生,需要吾等上前带路吗?”
“先生,昨晚落了雨,小心草丛湿滑……”
两人极尽恭维的模样,惊得薛牧一时失语,难道这个王子安是悍匪头子?怎么看都不像,气质、身形,确实跟儒生没多大区别。
天涯若比邻、姓王……
莫非是写出《滕王阁序》的王勃?
可是,前世上语文课时,老师不是说他英年早逝、混得惨兮兮吗?
怎么会有钱逛富乐园?
不对,应该是免费游玩,而且听护院游侠说,那些姐儿还愿意自荐枕席。
“小郎君,还发什么楞?”王子安以为薛牧是因为仰慕自己,而愣在原地,一时间忘了怎么走路,于是,他晃了晃薛牧的肩膀,催促道:“进去吃酒啊!”
薛牧跟随着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脚步,拱手问道:“敢问,阁下可是王勃?”
闻言,王子安先是一怔,然后回以微笑,并没有怪罪其直呼自己的姓名,朗声说道:“没错,龙门县王勃,字子安。”
确认身份之后,薛牧陡然僵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