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远洋叹道:“真想不到,一代神医,竟然就甘心这样荒废掉,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黄云龙道:“人是会变的,怎么变,变成什么样,通常都不由自己决定。在这里静观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飞。与世无争,也许这里才是孙茗最好的归宿。”
汪远洋道:“话虽如此,但我始终认为,孙茗真不该这样的。对了,朱姑娘,令师平时可有什么异常举动没有?”
朱碧华道:“异常举动……这倒是没有。师傅平时很用功看书,只看医经,一旦遇到想不明白的,师傅会查阅很多古籍,直到能通解所看的内容,才肯罢手。有时候她会通宵达旦地钻研,入迷的时候,曾三天三夜不走出屋子半步,我是见怪不怪了。但师傅不论钻研出什么新药物、或者新的医方,就会第一个告诉我。她要是说得兴起,还会将三十年前她治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她总是在感叹,说以前治病的方子都不是最好,当时有病人等着,所以治得急,这三十年来不断钻研之后,发现了很多以前看不到东西,以前用的方子虽然有效,但只解决了一时的燃眉之急,其实还有更能见效的药方。她还说只有钻研得越深,学到的东西愈多,才愈能发觉到自己的浅薄和无知。”
汪远洋道:“照这么说,倒是我们都误解她了。可是我始终想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会说总有一天,当你了解到世人的无情时,你就会为你那句话后悔。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她有些事并没有真正放下,才会对人世有如此深切的成见。”
朱碧华沉吟道:“这我可不清楚了,师傅除了说她治病的经历,说她的钻研成果,其他事情从来不说的。但每个月十五,她都会起得很早,也不看书,就去后山,呆上一整天,天色黑了,她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汪远洋搬着手指头算了算。道:“啊哟!今天正好是八月十五啊。”
黄云龙道:“那后山有什么呢?为什么她会呆上一整天,闷也闷死了。”
朱碧华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隔壁南禅寺每个月十五会开设法坛,由宏远法师为全寺僧众讲论佛法精义。宏远法师声音洪亮,中气充沛,他只要开坛讲经,方圆十里之内都可听到,尤其在后山听得更加清楚。”
众人心中猜想:“莫非孙茗去后山是为了听宏远法师讲经吗?那也极有可能。南禅诗门规森严,概不许女子进入寺中。当然就算寺门大开,允许女子进去,以孙茗的身份,量也不肯踏进寺内半步。”有的则想:“可是孙茗只钻研医经,佛家讲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那完全是舍己为人的高尚精神,孙茗对尘世成见极深,宁愿睁眼看别病人痛死,也绝不肯治病,与佛家利世济人的精神全然相反,她又怎么会对佛法感兴趣呢?”
汪远洋道:“孙神医的种种举动做法,处处透着神秘,高深莫测,实在猜想不透。”
黄云龙道:“咱们何不去后山瞧个究竟。或许能瞧出些端倪也说不准呢?”
汪远洋道:“可是,小宜的伤不能再拖了。当务之争,是先给小宜治伤。朱姑娘,小宜的伤情你已了解了,请你这就给他医治吧。”
霍山生怕朱碧华不答应。忙补充道:“只要姑娘治好小宜,无论姑娘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给姑娘办到。”
朱碧华心中一动。随即摇了摇头,脸上却是一副无可奈何之态。道:“算了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什么也不要。”
霍山道:“那怎么成?无论如何,你得开个条件出来,或是要银钱,或是要我们答应帮你办到一件事来交换才成。”
朱碧华沉吟片刻。道:“你们办不到的。因为我想要师傅开开心心,我想要我的家人们全都平安快乐。但你们办不到。”
霍山道:“为什么我们办不到?你的家人们在哪里呢?他们是否受到什么委屈了?或者遭遇了什么不幸吗?”
朱碧华眼中泪光莹然。哽咽道:“他们都死光了。我还只有五岁的时候,我的家人们就被坏蛋杀光了。”
霍山愤然道:“是什么人害得你这么惨,你告诉我,我们给你报了这血仇。”
朱碧华又摇了摇头。道:“报不了的,当年屠戮我家人的强盗们也全都给另一帮强盗杀死了。我没有亲人,更没有仇人。”
原来朱碧华是后梁皇帝朱温的孙女,当年李存勖攻破长安,第一件事便是诛杀朱氏一族。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朱氏族人几乎被残杀殆尽,朱碧华随奶妈躲在枯井之中,才得以侥幸逃过劫难,从此流落江湖,天上的凤凰变成了四处躲避的画眉。等朱碧华长到十岁上,开始懂事后,她的奶妈才将她的身世等一切告诉朱碧华。但其时李存勖已死,后唐又被后晋所取代。朱碧华就是有心报仇,可仇人已全都命归黄土。在她心中,所谓的国仇家恨只是有点朦胧的影子,始终不够真实。她从没将自己当成是皇孙贵族,而只是个身世不幸、痛失了所有亲人的孤苦受难之人。这些年随着孙茗与世隔绝后,也把大部分心思放在钻研医术上,很少去想过去的不幸。虽然正当青春年少,却也习惯了避世隐居的生活,既不埋怨过去去,也极少去憧憬未来。
众人看着朱碧华,有的心想:“她是后梁覆灭的劫难中唯一幸免的幸运儿,身负振兴家族的使命,只怕她表面上虽然平和,无忧无虑,实则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