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三继续说道:“那姑娘却道‘我不治病,你问郎中。’我一听觉得她是不想说,孔夫子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那姑娘不愿意说,我也不便再问。眼看着生药铺的掌柜缓缓拿出一杆小秤,嘴中念念有词,说些什么‘三钱平了一点,三钱旺了一点,将就了。’他正在为那姑娘称药。我想等掌柜的忙完后,再向他请教。”
众人心中都想:“历来刀剑无眼,只要行走江湖,难免不会与人过招,武林中人虽都自负武艺高强,却都心知肚明,谁都不敢担保自己逢战必胜,保定了不会受伤。受伤之后,自然要找郎中医治,但刀剑场上讨生活的,谁都没带着郎中行走江湖。有时候受了重伤急需治疗,医生却赶不过来,难道就白白等死吗?因此上,行走江湖的,于医术一道大多懂点皮毛,到了急难之时,还能自己救自己一命。孙三对医术一窍不通就有些说不过去。孙三不懂,关西三魔肯定是懂的。难道关西三魔在传授孙三武艺时,并没有穿插着跟他讲点急救之法?”但又觉得关西三魔有没有给孙三讲点应急医术,那是他门户内的事,旁人不好伸手去管。
孙三道:“忽然,那姑娘说道‘伤病有千千万万种,有刀伤、剑伤、枪伤、跌打损伤,有内伤、有外伤、有劳伤等等等等。内伤中又得看伤在哪些部位,是皮肉之伤还是筋骨之伤,伤情不同,医治之方便大相径庭,是不可一概而论的。’我听她说了这番话,便知她并非凡俗之人,对医道起码是有点研究的。道‘我的师傅们比的是拳脚,都不用兵刃,不会有刀剑之伤,他们要有人受伤的话,应该是拳打脚踢造成的皮外伤,或是比拼内力受了内伤。’那姑娘道‘就算是内伤也不能一概而论,要看受伤之人是被何种内力所伤,依照不同家数的内功,施以解救之法,方能奏效。如果是皮外伤,则以草药敷衍,或以药膏涂抹伤处。然而天下治伤的药方也有很多,得依照受伤的轻重而定剂量,哪种药该多用,哪种药该少用,方剂的配制大有考究,也是不可一概而论的。’我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住点头称是。心想‘她都在泛泛而谈,似乎不着边际,却与医理暗合。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呢?师傅们可从来没教过我医术,我何不趁此机会,向她讨教一二。学点儿医术在手,保不定将来大有妙用。’我心中这么想,便说道‘听姑娘谈论医理,当真让我受益匪浅。真让我大开眼界,想不到姑娘年纪轻轻,就已精通医道。哎,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姑娘嗤的笑了一声。说道‘精通二字,何敢枉僭。医道何其广博,我学到的不过是九牛身上的一毛。要达到精通的境界,谈何容易?’我道:‘姑娘虚怀若谷,又令我学到了不少。’这时掌柜的称了药,装了好几包,交给那姑娘,她接过药,掂了掂份量。掌柜的是个微微发福的矮个老头,目光如豆。他眯着眼呵呵笑道‘小店小本生意,靠的是诚实守信,薄利多销,绝不敢缺斤短两。姑娘若是放心不下,回去后尽可用自家的秤再称一称,倘若斤两不足,尽可来砸了我家的招牌。’那姑娘满意地笑了笑。这才付了钱,提着药往外去了。我心中不知是怎么想的,但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事情没做。我跟着转出生药铺,刚走了几步,却见生药铺的门槛边上有一块手绢,灿烂耀眼,显是上等丝绸织成的。我微觉诧异,是谁落下的呢?弯下腰,捡了起来,顿觉得幽香扑鼻,又见绢上秀着一塘荷花,接天莲叶,映着碧水绿波。有的灿若云霞,有的含苞待放,又绘着两只蝴蝶徘徊其上,飞针走线,竟绘得栩栩如生。我捡起来,问那掌柜,是否是他药铺中物,掌柜的认了一阵,摇头说不是。我才敢肯定,定是刚才那姑娘掉落的。我追了出去,要将手绢还她。但见大街上人潮涌动,茫茫人海,尽是南来北往客,无人问津,举目皆是陌生人。那姑娘早已消失在人海,芳踪难寻,我不禁颇觉失落。”
忽听得朱碧华轻轻的叹了口气。众人都屏气凝神静听孙三述说,天井中静得出奇,就是绣花针掉落地下也听得见,因此朱碧华那声叹息,众人都已听到。只是她背对着人群,看不到她面上的神情。但都觉得,她那一声叹息之中,似是藏着无尽的情思。
孙三道:“我心想着要把那块手绢还给那姑娘,又想‘我连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她家在哪里也不知道,怎么还手绢给她?我和她萍水相逢,凡尘俗世之中偶然的一次相遇,那又何足称奇?’可是转念又想‘这块手绢质地华美,娟上荷塘蝴蝶生灵活泼,不知是她花了多少心血绘制而成。对我那是不值一文,可她必定十分珍爱。任何人掉的东西,对于捡到的人来说,一无所用。可对于失主而言,肯定会失落一阵子。尤其掉了珍爱的物事,必定会难过好些天。’我这样一想之后,心中愈发觉得不安,打定主意,必须要将那块手绢还给那姑娘。可是一想到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又惆怅满怀。我左思右想,心中又记挂着师傅们比斗的事,当天就又悄悄溜回山上。但师傅们却外出访友了,叫我守在山上,别乱跑。我没事可做,看着那块手绢发呆。心中思潮起伏,竟如着了魔,想着那姑娘因为掉了手绢而失落焦急,我就无法安宁。第二天又溜上山去,心想‘她肯定会回生药铺来寻找手绢’,我就在生药铺周围转悠,等着她来。可是第二天没见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