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现在只能等上一段时间,看看药物效果。你大可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纪清确实累了,忙活了一整天,从早到晚没停过。
现在他需要一个椅子缓解酸胀的小腿肌肉,一瓶凉水滋润干燥的嘴唇和喉咙,更需要一顿晚饭给身体补充必要的养分。
但是有太多的电视剧把“尽力”用在生命终结前,久而久之这个词反而成了死亡的代名词,让人们渐渐遗忘了它原本的意思。所以纪清的回答在这位父亲的眼里成了敷衍,或者说是对自己儿子生存希望的一种否定。
常志军一开口,就是老剧迷了:“尽力?我儿子要不行了吗?”
之前报病危的时候王廷早就已经和他谈过了话,家属又经历过那么多次病危,而这次转院本身就很危险,所以纪清想当然地以为家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嘴上一时间没把门把实情说了出来。
“病人感染很严重,又经历了去骨瓣血肿清除术和长距离颠簸,每一次都是鬼门关。如果止不住他体内的感染,确实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们还是会尽......”
这段时间常志军听腻了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动不动就让他做好思想准备,动不动就判自己儿子死刑。所以纪清嘴里的“尽力”还没说全,这位父亲就快速抽出右手,向他的脸甩了过去。
和大多数医闹一样,他也是一时恨起。动作很隐蔽,也和他的身份格格不入。
纪清反应没那么快,又累了一天,自然察觉不到这种事儿。
他只感觉眼前窜出了条黑影,紧接着一阵清风掠过脸颊,整个过程就已经尘埃落定。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常志军的手掌被祁镜死死叩在了裤腿边上:“常先生,别激动嘛,纪医生只是在说事实而已。”
病人的父亲应该是位实干家,说干就干,就算在揍人的时候也是秉承了先动手后开口的原则:“我儿子怎么可能会死!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儿子要死了?”
纪清的脸逃过一劫,但还是觉得脸颊有些隐隐作痛,火辣辣的。
他平时文质彬彬,说话和声细气,就算家属恶言相向,也几乎没和人吵过架。但真到了要受人拳脚的时候他反倒强硬了起来,马上出言反驳:“我哪里说你儿子要死了?”
“你刚才没说?尽力,尽**的力!”父亲瞪大眼睛,另一手指着纪清,恶狠狠地说道,“你要是敢再说我肯定抽死你!”
“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一句。”祁镜站在两人中间,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制住常志军,另一边把纪清推到一边,“医生诊断看病,家属花钱照顾病人,想想到底谁才是敌人?在这里吵有用?”
骂声和肢体上的冲突吸引了不少视线,本来大厅就离内急诊疗室近,没一会儿王廷也跟着跑了出来,这才帮着祁镜把两人分开。
常志军被带去了诊疗室,王廷负责讲述病情,安抚他的心情。老头虽然对下属够狠,但对待这种暴躁家属,有他自己的独到之处。到了他这个岁数,会更理解作为父母的感情,处理起来也更细腻。
纪清则被祁镜带去了休息室,虽然罪不在他,但必要的警钟还得敲。
“你那么冲动干嘛?”祁镜站在门口,手指敲着桌面,“对方那么激动,巴掌都过来了,硬碰硬绝对你吃亏。好歹在内急干了一年多,这点道理总该懂吧。”
“气不过!”
纪清坐在一旁,两眼盯着角落,自顾自地生闷气。
这孩子送来的时候是他第一个接的手,这三个小时以来病人也都是他在管。从体检开化验单,到收集之前的病史材料,再到急救用药的第一线,他都没有放松过。
要是他不负责任,大可以在3点半交完班后把人都给急救室的医生,自己拍拍走人。
“医闹看得还少吗?尤其是这种,病人是孩子又很有可能人财两空的情况,家属的神经一直都紧绷着,医闹比例更是高的可怕。”
祁镜看着天花板,努力搜刮着自己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墨水金句:“就像哪本书里写的,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就像饭里的沙子或者去骨鱼片里没剔除干净的鱼刺,给人带来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围城》。”纪清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别扭,你也看这种书?”
“偶尔看看。”祁镜笑了笑。
“你涉猎倒是够广的。”纪清轻轻笑了一声,总算把气压下去了些。
“你不觉得这话用在医闹上很搭么。”
纪清不得不承认,很多医闹的家属平时也许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普通人,在重大压力下一时忍不住会把所有的愤怒、无奈、悲痛全发泄在医生身上。当他们沉浸在这种情绪里,会放弃原先一直遵守的道德底线,结果如何,没人知道。
他沉思了片刻,苦笑了两声:“你反应倒是快,一下就制住了他,要不然我的脸怕是没法见人了。”
“唉,你也不看看他都激动成什么样了。”祁镜边说边模仿着常志军刚才的模样,“牙关紧闭,呼吸急促,脖颈发红,最关键的他右手臂微微后撤,都在为发力做准备。”
“是吗......”
纪清当时就想着回答完家属的提问,好和中班医生尽快完成交班,然后回家洗澡吃饭,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动手。
不过能逃掉那巴掌对他对常志军都是好事。
儿子病情那么重,常志军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