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日早上6点多,天还没亮,一辆老旧的自行车穿过斑驳的路灯,晃晃悠悠地进了医院大门。车上那人和门卫打了声招呼,便往外科大楼驶去。
一早6点还没到,他便接到了童淼打来的电话,34床吴正根出事了。
再次复发脾脏破裂,童淼无奈只能再次做开腹手术,切掉整个脾脏。术中病理冰冻切片后发现淀粉样物质,刚果红染色阳性,确定是淀粉样变性。结合病人这些累及多系统的奇怪症状,诊断很明确,就是全身系统性淀粉样变性。
辛程骑着脚踏车,心中不停默念着这个普外不怎么接触的专业名词,摇了摇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停车上楼,在一声声“辛主任,早”的招呼声中,辛程走进了病房。看着还在低头吃着早饭的李培德,他连忙问道:“老李,昨晚是你备班吧,说说情况吧。”
李培德呼噜噜地吃了两口稀饭,说道:“啊哟,别提了,八点来的那病人肚子穿了三个洞,我在台上折腾了四个多小时才补完。一个在......”
“我说吴正根。”
“哦,他啊。”李培德挖了口咸菜,吞下肚,“楼上老童开的,听说是淀粉样变性。”
“脾破裂的时候你不在?”
“早去手术室了,甲乳科做的夜班,这种麻烦的胃肠手术一定要我在场他们才放心。”
辛程拿起桌边那本34的,翻到了手术记录和病理,每一条内容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看来是淀粉样变性导致的脾脏胀大,当初急诊送来的时候真该直接切掉。”
“唉,那时候不是还不够指征嘛,再说你也是为了帮他们省钱。”李培德安慰了他一句,“脾脏修补可比脾脏摘除要便宜。”
“也没便宜多少......”辛程叹了口气:“他老婆在吧?”
“在的。”
“我去和她聊聊。”辛程从里拿出病理报告,跑出了办公室。
吴正根刚做完手术,又经过大失血,身子非常虚弱。刘香兰就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虽然脸上没看出什么,但两个眼角微微发红,恐怕这一晚让她很不好受。
“辛主任......”
辛程站在门口对她招招手,把人叫到了门外:“昨晚的病理已经确诊了。”
虽然早就猜到自己丈夫的病很重,就算昨晚那位主任和她说了病情很不乐观,刘香兰的心里依然抱着一丝希望。但在看到自己床位医生点下头的那刻,她最后那道心理防线终究还是崩溃了:“真的没其他法子了吗?”
辛程摇摇头:“这个病没有特效药,我们目前只能对症治疗。”
农妇不停擦着泛红的眼角滑下的眼泪,声音慢慢哽咽了起来:“我家老头还能活多久?”
辛程稍稍解释了一下淀粉样变性的病变的过程,然后说道:“我们会尽快做骨穿,看看进展到了哪一期,如果只是早期的话,积极治疗的话应该还能坚持几年。”
“那......那如果是晚期呢?”
“我们只能尽力去治,先从保肝护心开始,拖慢疾病的发展速度......”
辛程没想到自己一名外科主任,现在讲的却是一个内科疾病。
那么多年临床做下来,虽然时不时会遇到外科手术无法治疗的情况,但作为一名尽责的外科医生还是有点还手余地的。就算是再严重的外伤,只要还有机会,他就会站在手术台上搏上一搏。
可现在面前这个淀粉样变性,从细胞内部慢慢瓦解器官功能,让人看着有心无力,根本无从下手。
如果只是累及一个器官还好说,直接切掉,弃车保帅就是了。可吴正根得的却是淀粉样变性里最狠的原发性全身系统淀粉样变性,几乎所有器官都会成出现这种病变情况,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淀粉样蛋白的沉着造成了脾脏破裂出血,也让脾脏成了这场棋局中第一个被弃掉的棋子。
如果没有这次偶然得来的病理诊断,接下去要被舍弃的说不定就是引起下肢水肿的肾脏,或者是造成黄疸的肝,也有可能是引发上消化道出血的胃肠道。
诊断结果很残酷,但至少让医生知道现在该保的绝不仅仅是帅,而是整盘棋局里的所有棋子。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保证老吴生活质量的前提下,尽量延长他的命。”辛程说道,“待会儿主任大会诊上我们会制定出治疗方案的。”
“治疗方案......”农妇抹掉了脸颊上的眼泪,说道,“治疗会不会特别花钱?”
“因为是长期的治疗,肯定要用钱。”
“那我们......那我们不治了。”农妇说得很轻,但语气非常坚决和干脆,“我们家那不争气的儿子到现在还没让媳妇怀上呢,钱还是留给他们小两口吧,听说治不孕不育也挺花钱的。”
“可老吴他......”
“这是老吴最后一点念想了。”农妇顿了顿,说道,“去年他就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所以一直催着他们。”
辛程点点头,很清楚一个老头到了这个岁数想要抱孙子的愿望。不过作为医生,他还是建议道:“就算现在怀上了,十月怀胎还得有个过程不是,必要的对症治疗还是要做的。至于费用问题会有人帮你们谈,今天应该就会有答复了。”
“好好。”刘香兰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只能说道,“谢谢了。”
“回去陪着他吧。”
......
一天之计在于晨,普外科就充分利用了这一点。
一般内科病房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