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巫岭。
巫族族长带着全族人恭送着马车离去,老族长头发花白,拄着根拐杖,面上青红交错的纹路嵌在老皱的皮肤沟纹中,沧老又神秘。
待马车叮叮当当得消失在道路尽头之时,族人中走出一名青年,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眼神中带着仇恨。
“族长,为何我们要这么听话?他就带了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为什么不能杀了他!”
族长颤巍巍转回身,面色平淡得望着眼前的青年,周围有不少年老的人都低下了头,不远处一三岁女童正呆愣得跟在众人身后,嘴里不断小声呢喃着“阿娘”二字。
他抬起拐杖,被一旁的人搀扶着往回走。
“熬吧,总有能熬出头的一天”
明明是再平静不过的声音,却让不少人遍体生寒,青年还要上前一步再问,却被滕老拉住了。
“阿祀,你别问了。”
阿祀看着族长牵起女童往回走,人群渐渐散去,心有不甘。
丹丹才三岁,谁也没能想到她竟然能跑到秘洞中,就这么亲眼看着她娘被万虫吞噬成为毒人,就此疯傻了。
他抓着滕老,红着眼嚷道:“为什么不问?他就是妖魔!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动手,还不让我动手!”
他差一点就能碰到那人了,为什么族长用蛊术将他控制住了,他无法理解。
滕老摇了摇头,他环视四周,眼中林木萧瑟,落叶簌簌,风声悲怆。
即使是夏季,这巫岭里也刮着阴风。
“族长年轻的时候问过和你一样的话,那次族里死了五十几个年轻人,仅一息,而大祭司却毫发无伤。”
“这不可能,他带了多少人?”
“仅他一人,五十几个年轻人,偏只领头的族长活了下来,还被指作了新的族长,老族长却是被杀了。”
滕老和如今的族长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若不是那次他阿爹带他去采药,怕是他也要一同死去。
老族长是族长的生父,然而大祭司为了惩罚族长,将老族长当着全族的面杀了,巨蟒生吞,滕老到如今也忘记不了那画面。
可直到如今,他们都寻不到那存于巫岭的巨蟒,它就那么出现了,大祭司吹个笛子就出现了。
“阿祀,我们对于大祭司来说不过是饲料罢了。一年只死一个人已经是恩赐了,认命吧。”
即使悲上心头,滕老也再也哭不出来了,他们除了认命什么都做不了。
他拍了拍阿祀,从阿祀身边走过,这些事年轻一辈不知道,也是为了他们好,这种绝望会让人崩溃,就像族长说的,带着冲劲慢慢熬,也许有一天就熬过去了呢。
阿祀呆站在原地,“可是他明明就一个人”
林子里,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吞吐着舌头,男子衣裳雪白,墨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温润如玉的模样。他望着阿祀呆站的方向沉吟了会,蹲下身,小蛇从其手掌爬下,蜿蜒着朝阿祀爬去。
天还未破晓,一辆马车便停在了育幼院后门,管事黄松打着哈欠走出门,左右看了眼,见没有人,便朝后招手。
“动作快些,走廷武门,记得揣好牌子,没牌子小心给你们抓牢里去。”
就在黄松话音刚落的时候,育幼院对门咿呀一声开了门,一位大婶拿着扫帚走了出来。
黄松瞪大眼,着急忙慌地关上门,将抱着沉睡孩子的二人挡在了身后,他趴在门缝朝外看,便见大婶开始扫起路来。
“这育幼院怎么这么大早就停个车在门口。”
大婶嘟囔了句,停在育幼院门口看了会,这才继续扫着地。
黄松咬着后槽牙,把一旁候着的妇人何李氏拽过来,“出去问问,大早上扫什么地!”
他朝后退了步,让人把孩子往另一个门送,谁知道几人到了另一边便发现也有妇人在外扫地。
何李氏也出门问过回来,和大婶说笑了几句,便关上了门。
“说是有人给了钱,让每日寅时末出来扫街,还听说过些时日官府就要组织百姓出人轮流扫街了,叫什么洒扫门,扫一次就有十文钱。”
黄松暗骂一句,大皇子没有将育幼院放在心上,可他日日待在育幼院,这段时间分明是有人在针对育幼院。寅时末,那不是城门守卫上值的时候。
“不过一群没人管的东西,如今倒是惹着眼了。”
他一屁股坐在一边的阶梯上,皱着眉看向那紧闭的屋门,那屋里挤挤挨挨的孩子们正在沉睡。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屋内正有一个孩子趴在窗口偷偷朝外看去,这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脸色雪白,长得极好,如果不看那空荡荡的左眼的话。
他身边一小姑娘蹲在墙边抓着他的脚踝,用气声问道:“祥寿哥哥,李嬷嬷为什么把边治哥哥带走了,边治哥哥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祥寿见到李嬷嬷抱着孩子往回走,忙蹲下来,捂着小姑娘的嘴,让她躺下。
屋内地上挤满了小孩,他们直接挤在墙边,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李嬷嬷走进屋,将手里的六岁小男孩直接寻了处空的放下,便朝外去,结果不小心踩着另一孩子,那孩子痛呼出声。
即使小孩马上就闭上了嘴,李嬷嬷还是狠狠踹了两脚。
“吵什么吵,下贱东西一点小痛就鬼叫。”
李嬷嬷走出屋后,祥寿又坐了起来,他透过窗缝看见黄松一脸阴狠的模样,不由有些担心。
黄松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一圈,又捏着鼻子呸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