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过。
那些人用浑浊的眼神看着铁网另一边的高楼,高楼上是播放着奢侈品广告的大型电子牌子,他们靠在铁网上,日继一日地看着那突破天际的摩天大楼,明明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铁网那边是喧闹的人群,他们住在科技化的城市里,在我们为了生存苟延残喘的时候,他们聚会,在我们饿着肚子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们游戏,在我们毫无目的地游走在破旧不堪的街道上时,他们嬉闹。
他们可以做任何事情,但他们从来不会在意铁网这边的事物,因为对他们来说,这里就只是一个垃圾排放场。
这里是贫民区,社会的垃圾流向的地方,城市那边的人用那面高得吓人的铁网把我们和他们隔离开来,他们每周都会定时往这里排放生活垃圾,在他们眼里毫无作用的电子废品,工业材料,却是我们赖以生存、必不可少的精神资源,他们丢掉的过期的食物,在我们眼里都是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
我们可以靠着铁网憧憬着那片繁荣的科技化城市,但不能试图逾越铁网,哪怕一步,因为在那边等待着我们的不是自由,而是穿着黑衣的人的枪口。
贫民区的人禁止进入城市,这是政府设下的明确规定,原先我们还具有每天进入城市一小时的权利,但现在连这微薄的权利都被彻彻底底地剥夺了,起因是他们发现有一种冠状病毒蔓延在贫民区之中。
政府原先每个月都会提供给贫民区的人们必要的生活物资和钱财,但不知何时,他们早已忘却了我们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我们就是行走的病原体,而这里就是集中处理垃圾的废弃工厂。
铁网的另一边是什么样的,在我的记忆里早已淡去,在我五岁那年,贫民区的人还没有被禁止踏入城市,我曾和我的父亲进入过那里一次,车水马龙的街道,喧闹的人群,到处都是让人眼花缭乱的电子产品。
父亲带着我逛了很多的地方,对于年幼的我来说,这是最为奇幻的回忆,明明只是隔着一面铁网,对面的城市却宛如异世界一般,仅仅是干净的街道对我们来说已经是难以见到的风景。
但是我也发现,不管走到哪里,唯一不变的是,城市的人们望着我们的眼神,都像是看着恶心至极的蛀虫一般,他们远远地站开,盯着穿着破破烂烂的我们,有些人甚至捂上了鼻子,就像不想要和我们呼吸同一口空气似的。
那也是我第一次明白,憎恶的眼神是多么让人恐惧的事物,走在那片城市之中,被他们用那样的眼神注视着,每时每刻都像被细针刺入全身一般,让我不敢环视周围,简直想要遁入地上的影子之中。
也许正是这样,在那之后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拥有了常人不具有的能力,我能够遁入身边二十米的阴影之中。
在政府严禁贫民区的人进入城市,以及停止向贫民区提供物资之后,贫民区中除了扒手和流浪汉以外又多了一种新的职业,他们被称为边缘人,负责暗中运输城市的物资进入城市,对我们来说,他们就是贫民区和城市间唯一的桥梁,而边缘人一旦被发现,留给他们的结果就只有被毫不犹豫地枪毙。
而我的父亲就是边缘人的一员。
他每天都在夜里出门,白天我问他去干了什么,他也从来没回答,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小孩子不需要知道这些事情。
我并不想在意,只是当看见他身上的伤痕,以及越发老态的身躯之时,我才会感到自己有多么的无力。
他是我的父亲,而我却没有能力为他做任何的事情,他在为贫民区的人们豁出性命,而因为我是小孩子,却连他所做的事情都
我的父亲在不久后就发现了我拥有的特殊能力,他似乎对我拥有这种能力的事情感到很震惊,当然,普通人都是这样的反应。
我跟他炫耀了自己是怎么利用特殊能力穿过铁网和防线进入城市玩耍的,还跟他说了自己用小刀从背后捅穿了一名黑衣人的事情,我本以为他能让我代替他去从事边缘人的事务,可是他听完后却害怕地紧紧抓住我的手,让我答应他不要再使用这个能力。
我无法理解,完完全全地无法理解。
就像我生来就比城市那边的人低级一样,他们看到我就总是那般傲慢,令人厌恶,既然我也生来就具有别人所不拥有的能力,那为什么,我不能高高在上地踏在他们头上。
为什么,我不能将他们那份傲慢碾碎在手心里。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利用这个能力偷偷地越过那片铁网和穿着黑衣的人,进入原本遥不可及的城市里,只是每次回来后都会被我父亲臭骂一顿。
直到有一天,我从城市中回来,笑嘻嘻地跟他讲了自己今天弄倒了几个带着枪的黑衣人,把城市里的那群白痴怎么样地戏耍了一顿。
就在我双手枕着后脑勺,装出死鱼不怕开水烫的墨阳正打算听他骂我的时候,他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我,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句话都没说地走出了家门。
事实上我觉得他那时候骂了我,也许会让我更好受一点。
我也从来没跟他开口过,做这些事情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代替他的工作,能够帮他做那些危险的事情,我能够做得比他更好。
所以请不要,再冒着危险去做那些事情了好吗、
我一直是想根老爹他这样说的,但是他已经没有机会明白我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