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躲阴凉更好,那就是高档商场,里面香喷喷的,还有空调。
走在高档商场里,我没来由地自卑,总觉得被人是用嫌弃的目光在打量我。看看自己的着装,再看看别人的光鲜亮丽,就是那些售货员,看上去也比自己要体面很多,使得我没法心安理得地赖在里面躲阴凉。
甚至天真地认为,我身穿着镇上买的衣服,背上还背着一个缝缝补补还旧得发白的背包,高档商场里的人会不会认为我是小偷,又或者是个叫花子。
街上有很多叫花子,他们总是在过街天桥,或者人行道路口,身上向人乞讨。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无法忘记奶奶说的“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为了让自己的脸看起来像个像样的人,每天清晨,当有人到公园晨练时,我会到厕所,用香皂和毛巾这对廉价的清洁套装,把自己清理得干干净净,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要让人看出我晚上是睡在梅花树下的长椅上。
新的身份还没等来,我闻到自己身上发出微微的馊味,一度以为是城市在烈日熏烤下发出的味道。
躲在无人的地方,仔仔细细地闻一闻自己,馊味确实是自己身上发出的,瞬间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从前在山里,尽管日子贫穷,但绝不缺少清泉濯洗身子。奶奶就是特别爱干净的人,所以我也爱干净。
首先确定,馊味最浓烈的地方是我的黄胶鞋,脱下来仔细闻闻,肯定没错。没有穿袜子,每天又走太多的路,鞋子已经臭得无法忍受。
再就是最里面的青布衫,其次是青布长裤。
我必须要找到一个地方洗澡,找到一个地方洗衣服,并且把衣服晾干。
出于爱美,又或者是本能地猜想,如果自己不能打扮得体面一些,肯定应聘不起服务员。
夜色降临以后,我再次来到夜市,在地摊上寻找最廉价的袜子、短袖衫、鞋。
两块钱三双袜子,十元一双黑色仿皮鞋,二十元三件短袖t恤。
以前从没穿过体恤,我看见街上的女孩子,都穿着短袖体恤。我想先买一件,但可恶的地摊老板,说一件八块,三件二十块,不能再讲价了。
买好袜子和体恤、鞋,路过卖裤子的地方,忍了忍,没有买。路过卖内衣的地方,没忍住,因为这东西对我来说太过好奇,我在报纸上的广告上看过,女人穿起来特别挺。
虽然我的胸前还只是刚鼓起两个疙瘩,但我非常渴望自己看起来,能和那些成shú_nǚ人一样。
深夜,回到长椅不远处的厕所里,先用香皂把我长长的黑发洗干净,再把毛巾打湿,到女厕隔间里把身上擦好几遍,然后换上新卖的体恤和内衣。
站在镜子前,我欣喜地看着自己,感觉自己已经像个城里姑娘了。对着镜子转几圈,总觉得有些不如意,突然想到,是因为自己该长大的地方还没发育起来,所以穿上内衣以后,反而显得有些晃荡。
自小跟着爷爷奶奶学手艺,虽然学的手艺在城里排不上用场,但学手艺时的思考逻辑,在不知不觉中发挥了作用,我穿一双袜子,把另外两双袜子,一边塞一算。
对于自己这神来之笔一般的灵感,心中蹦跳出小小的成就感。袜子有地方放了,自己看着也更像大人了,而且胸前不再感觉那么空。
把换下的衣服鞋子,还是用那块香皂洗干净,拧得再也拧不出一滴水时,我才发现,凉在哪里都不合适。
如果我把它们凉在公园的树枝上,可是担心被环卫工人当成垃圾收走,虽然看着也像垃圾,但我必须珍惜。
实在没有地方凉,只好凉在长椅靠背上,尽量不要影响我睡觉。
清晨起来时,非常失望,一点都没干,和昨晚洗的时候一样湿。把自己收拾好以后,带着湿漉漉的衣裤和鞋,到处寻找能晾干它们的地方。
对于我来说,这仿佛是一项及其难以解决的难题,走遍大街小巷,也找不到可以凉它们的地方。
好不容易在小河边找到一个很少人经过的地方,刚把它们凉在河边护栏上不久,来了两个环卫工人,大老远就开始喊:“栏杆上是谁的东西,快收走,不然我就要收走啦。”
不得不重新收回塑料袋里,羞得无地自容,飞快地跑掉。
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把鞋子拴在背包上,湿衣服顶在头上,假装怕太阳晒,穿梭在大街小巷。走一会儿摸一下,总有把顶着的晒干了。可随之发现,这个办法很不可取,因为身上的已经被汗湿透了,只能又跑到新华书店去,把汗水的衣服穿干。
老天似乎总是不善待我,半夜里,突然下起瓢泼大雨,使得我连长椅上也没法睡了,只能躲在厕所里,眼巴巴地望着暴雨肆虐的黑夜,盼着大雨早些停歇,盼着黎明快些到来。
没干净地方坐,更没干净地方蜷缩,只能靠着在厕所洗手盆站着,被迫欣赏突如其来的雨夜。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倾盆大雨在黑夜里逞强,我一点不觉得自己可怜,一点也不悲伤,只暗暗叹息自己命不好,没有爸妈,爷爷也死了,家里一穷二白,使得我不得不来到城市,寻找着生命该有的希望。
我想,依照爷爷的信仰,我上辈子自己肯定是个超级有钱人,做过太多丧良心、甚至残忍至极的事情,所以这辈子才会遭受这样的惩罚。
可我不甘心为‘上辈子’背黑锅,想要这辈子尽快改变命运,至少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