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香想着不是孩子说露了嘴,就肯定是她在外讨米的时候,让家乡的熟人看见了,便一边把邵草民往起提,一边嘴里安慰着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了,这段时间,我是带着几个孩子出外讨米了,但我是讨,又不是偷,不是抢,这个没什么不光彩的。我是怕你面子上下不去,才不想告诉你的。”
一席话,说得邵草民更加惭愧,同时也让他增加了求生的yù_wàng和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心,并唤醒了一个男人的意志。
打此以后,邵草民有工卖工,没工卖的时候,就帮着家里做生意。唯一让他很难适应的是,他一出外卖工,把嘴插在人家屋里,就吃得好,吃得饱,一天四餐,饭香菜美,还有酒喝,可一在家,他就得过清苦日子,菜里没油,杯里没酒,饭不仅是菜饭,而且常常是烂米,那些米都是谢春香给人送茶时,人家抵茶钱送的稻子,淋了雨的,或者是稻子没及时收拾而淋了雨的。家里本来是有些白米的,但谢春香一般情况下,不是过年过节,是舍不得拿白米吃的,只有等到家里来了客人时,才肯拿出来招待客人。只是,这种时候不是经常,吃惯了白米饭的邵草民,一见到那带菜的烂米饭,就皱眉头,甚至不想拿筷子。
谢春香也知道男人在外头吃惯了嘴儿,偶尔做一顿白米饭,却加了更多的菜。炒菜时,家里来了客人,就重重地加,没来客人,就少少地给,甚至淋一点是个意思,而且常常是凑合着弄两个菜,而如果来了客人,那菜就不是一两个,而是一大桌。年长日久的,这种现象,本来就叫邵草民生气,加上那些客人,也常常不是什么重要亲戚,而是本地的乡亲,或者算不上是一个客人,而只是一个普通的顾客,甚至偶尔来了一个外地在此落脚的黄梅卖货郎的,谢春香也把人家当客待。
因此,日子过得太清苦的时候,邵草民就生气了,就闹情绪,他把饭碗一推,不吃了。谢春香就知道男人是生气了,便偶尔蒸一个散鸡蛋,也算是一个好菜,并指示孩子们尽量少吃,让当家的老子吃。孩子们都很听话,尽量不吃,实在忍不住,就伸一下筷子,看一下大人的脸色。脸色好,再伸第二下,脸色不好,就到此为止。尽管这样,邵草民还是忍不住要偶尔闹一闹情绪,推了饭碗把自己关在里间屋里打着饿肚子跟人家缝衣裳。谢春香对此能忍则忍,实在不能忍了,就说几句气话:“你爱吃不吃!打算盘过日子,不是你想吃就能吃的!孩子们都大了,得要钱用,就这点小屋,将来有个时候挤也挤不下去了!还得让孩子们读几句书,不节约,钱从哪里来呢?”
邵草民从里间屋里一下子跳出来,很生气地说:“你光叫我过清苦日子,我倒也没想法,问题是你家里只要来了外人,你就吃的喝的都有,你把我当什么人待?我连个黄梅卖货郎的都不是!”
“你也别生这些小孩子气!”谢春香说,“你当我自己不晓得好吃好喝?你当我不知道自己吃了比别人吃了好过?可要不是我这样长年四季的做人情,店里有生意吗?茶馆有客人来吗?一样的生意,你在做人家也在做,现在邵家河已经是同样的生意有几家了,而且还有人想做,我不对人家招待一些,能维持吗?还有,那长年的这税那费,不要钱呀!”
一席话,说得邵草民再不好意思争执了,只能自己忍着。实在不行的时候,他就用自己在外头卖工的小钱,去肉铺里称个半斤八两肉,自己弄个火炉儿,在后面的屋里偷偷地炖着吃。
谢春香对此装作没看见,她只是更加节约,把吃的东西弄成三类,最好的招待客人,中等的给家人吃,那最差的,就留给自己吃。家里来了客人,最白的粑放在外面的大桌子上让客人享受,她自己手里拿半边白的做个样子,走出来装做在吃,走进灶间,就拿了那黑头子做的黑粑咬几口,出来时再手里拿着那做样子人家看的白粑,让人觉得她好象也是在吃。即使是煮粥吃的日子,他也是稠的给客人,清的给家人,她自己就只喝那种照得见人的清水儿。
因为这些,即使在外头吃惯了嘴儿的邵草民也只能忍了,只是忍的时间太长,他就有些不耐烦,不耐烦就要发一回脾气,发脾气就要跟谢春香吵嘴,打一场嘴巴官司,因此,吵嘴就成了这个家的一种习惯,似乎到一定的时候不吵一吵,这个家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只是,这个家里最大的热闹也只是夫妻吵架,却从不打架,邵草民脾气虽然不大好,但却从不伸手打女人,这不只是因为谢春香实在是一个太打算盘过日子的女人,还因为邵草民是一个读了书的斯文人,他就是再恼火,也伸不出那只手。
生意越来越难做,苛捐杂税却不断在加,加得一些店铺都只好关了门。谢春香的店门虽然没关,却也只是在勉强撑着,孩子一天比一天大,大儿子邵华国都九岁了,早到了上学的时候,还没上学,老二老三再不上学,也会废了孩子的前程。因为这个上学的问题,两人经常发生争吵,邵草民本来就是读过书的人,他更知道孩子读书的重要性,尤其是一个儿子伢,可他是个遇事没主张的人,虽然着急,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身为人母的谢春香,虽然不知道读书不读书会有多大区别,但她却知道读书肯定比不读书强这个起码的道理。两个人为此争论不休,但最终还得停歇下来,这个家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