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燕尔,日子过得甜甜蜜蜜,不觉就满了一月。办酒之后所剩不多的几个贺礼钱,也渐渐花光了。往下的日子怎么过,邵草民似乎心里没有一个数儿。过去做裁缝时,他是过一天算一天,从来就没有多想。现在,用邵家河的一句老话来说,就是铁锅顶了头,由不得你不去想这个很实际的问题。眼看着就要没米下锅了,邵草民开始头痛,别看这个年轻人读了不少书,说起话来也很通道理,真正遇到实际问题,却一点转着也没有。他急得在批子屋里团团转,却还是拿不出好主意来。最后,谢春香的祖母说:“伢儿!实在不行,我就一个人回到桥孔下去住,每日里照旧出外讨米,多余的就给你们跳跳沟儿。”
“那不行!”邵草民说,“你既然跟了春香过来,怎么能叫你回那桥底下,我邵草民就是穷死,也不能叫你重新去讨米,你现在也算是邵家河的本地人,再去讨米会叫外人看不起的。”
“那怎么办?”老人说,“难道就这样等死不成?”
“办法也不是一点没有。”谢春香突然跳出来说,“邵草民,不是早就有人想叫你去卖工吗?你从明天起,就去卖工,家里的事,你就交给我。”
“交给你?”邵草民惊讶地看了看谢春香,说:“你一个妇道人家,难道还会有什么治家的本领?”
“这你不用管了。”谢春香说,“你只管在外头卖好工就行了。”
第二天早晨,谢春香起来的头一件事,就是和奶奶去店里买了一包茶叶,然后回来就开始烧茶卖。开业的前一天,谢春香免收所有人的钱,就当是拉抬人气。到了晚上,她就叫丈夫用布做了一个春香茶馆的招牌。第二天早晨,谢春香让丈夫挂起了那个春香茶馆的招牌,正式开始营业。
邵家河原本就是一河两县的交界之地,大小商贩往返的必经之路,上下来往过路的人多,榨油坊又是邵家河的中心地带,有事没事就有人来这里坐坐玩玩说说笑话,这一带的聚散中心。谢春香本来就长得漂亮,又刚结婚,年轻的少妇一个,又见人一脸笑,端茶递水,态度热情,前来喝茶的人自然不少。
一天下来,居然也能抵得上邵裁缝在外头卖一天的工!穷则思变的谢春香,又在此基础上,试图找点别的门路,她去粑铺以薄利多销的批发价,赊来一些果儿(搞条),放在一个玻璃瓶里装着,来喝茶的客人见了,就顺便买一根两根嚼嚼,既跟粑铺儿增加了生意,也给自己增加了一点收入,虽然这点收入微乎其微,但总比没有的好。
生意有了,谢春香的心情也就很好,没事时,有人找她帮着粘个花衣绣个鞋垫什么的,她总是笑脸相迎地接下,认认真真地做好,完完美美地交给人家。那些得了她好处的人,自然就心存感激,不仅照顾她的生意,还四处张扬,说谢春香人好心也好,一十传十,十人传百,谢春香的茶馆就渐渐地有了些名声了。
谢春香的治家有方,做人有道,不仅一下子减轻了邵草民心里的负担,而且让他对这个往日里显得很平常的妻子刮目相看,他开始听妻子的,每天早晨起来,就出外卖工去。到了晚上,他就夹着剪子尺回来,与妻子亲热一晚上,到了第二天早晨,他又按部就班地去人家卖工。心情愉快的他,在人家一边飞针走线,一边说说笑笑,不觉一天就到了,那日子也就过得有点快。
这天,邵草民从外头卖工回来,刚一进屋,就被眼前的情景给弄呆了。妻子谢春香,站在原地,呆着不动,看得出,她是为什么事在生气。邵草民走过去,细心地询问,“春香?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儿了?”
“真是气死人了!”谢春香回过神来,说,“我昨天进的一袋子果儿,突然间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让人偷了?”邵草民这会儿心情好,询问也很细致,并安慰谢春香,“不就是一袋子果儿吗?让人偷了也就偷了,就当是送人了,你不就不气了?”
“哪里是人偷了呀!”谢春香说,“是让老鼠吃光了!”
谢春香的屋,连着榨油坊,榨油坊里有香气,还有菜籽,自然就爱招惹老鼠,因为邵草民已经有了自己的家,榨油坊就动不动空着,就更是老鼠们活动的天地。
原来是为这么点小事儿,邵草民连忙安慰:“吃了就吃了!大不了就当没做这个生意罢了。”
“说得轻巧!”谢春香说,“你知道我卖多少根果儿,才能赚回一根果儿?他这一吃,我十天半月的果儿可就白卖了呀!”
“白卖了就不卖嘛!”邵草民说,“我天天在外头卖工,家里也有茶馆,有生意做,有饭吃,饿不死也就可以了。”
“你就知道过一天算一天!”谢春香说,“眼前我们虽然有得过,往后呢?我们总不能老是挤在这一间批子屋里吧?我们总得替将来着想着想吧?”
邵草民也知道妻子这后一句的将来是什么意思,但过惯了流浪日子的邵草民,还是不愿意多想就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想得太多,想得太多人不经老!”
“怎么?”谢春香盯着追问,“你还有嫌我老的意思?”
“岂敢岂敢!”邵草民说,“这么好的老婆,这么会打算盘过日子的老婆,我打着灯笼也没处找,三世修来的福气,我怎么会嫌弃你老呢?我只是希望你老得慢点呀!”
“贫嘴!”谢春香说,“你就知道会哄我,把我哄得罗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