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他之前的人生,就好像一只动物,有太多的情感,竟是从来都想不到。
海巫婆不同,她是位不折不扣的强者,不管哪里有了瘟疫,她至少是能走掉的,但她会留下,冒着危险救治当地领主都不在乎的平民,最后虽然成功,也毁了半边脸。
这段话林德说出来是为了安抚民众,女巫不全是坏的,希利尔听了也没什么感受,还是改变不了印象的害怕,但海巫婆能理解塔拉塔的时候,希利尔瞬间就突然能够理解海巫婆的事迹了。
如果带入自己的人生类比,那就是自己都饿着的时候就把食物分给众人,最后还永久饿坏了身体——他做不到的。
海巫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她答应了塔拉塔的请求后,那位官员就不再害怕了,他之前的害怕太明显,现在突然的放松反倒令她困惑。
身为女巫,她见过太多偏见,也发生过多次,救助了人后被误会、驱赶。她嘴不甜,说不出什么好听的,人也不爱笑,总板着脸,后来又毁了容,更是人见人怕,最终,一位终结瘟疫的人,再也不愿意留在人群中,宁愿在小岛上与鱼儿作伴。
这次上岸,她也是做过心理建设的,明白普通人又会露出怎样的神色。但她不愿意挡住自己的脸,好像她木偶般的半边脸有多见不得人一样,那明明是她此生最大的功勋章。
奇异的,对方不再害怕,甚至主动鞍前马后,不见一点心不甘情不愿后,海巫婆就想遮住自己的脸了……她不想吓到别人。
希利尔端着茶水来马车边,看海巫婆喝水也捂着脸,忍不住道:“怎么了?海风太大?”
“嗯。”
希利尔嘴上招呼手里忙来忙去,关窗户、弄挡板,务必要让这位可敬的客人舒舒服服的。
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不是敬畏和服务,也不是准备周全,作为超凡者海巫婆自然享受过更高级更细节的服务,但就是这种突然的要求,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才能感觉到,希利尔是主动想尽办法、发自内心的想照顾好她。
他想了很多土办法,拿着水泡子灌热水、还有编织不够细腻的摊子、拿着破布去堵窗户缝、甚至还要去找围巾帽子,就因为她顺口嗯了一声,就仿佛她是个受不了一丝风的病人对待。
这不是服务,不是普通人服侍超凡者,也不是一位官员招待领主客人该干的事,可就莫名让海巫婆回忆起小时候,除了家传女巫,每位女巫会沦落到献祭自己也要得到力量,多是有一段故事,她会对普通人充满善意也源于自己的故事。
希利尔这种过分体贴到厌烦的感觉,海巫婆已经太久没有体会到了,她当时总是嫌麻烦,后来才知道,其他人是不会这么费心对自己的。
她吧唧吧唧嘴,只觉得车厢里闷乎乎的,干巴巴道:
“行了,不够费事的。”
“没事,不费事,您看看还有哪不舒服,我让车夫平稳的情况下尽量跑快点,也是我们这路好,到了领主府我就和女仆说,特别改造下您的房间,一定让您一点风都吹不着。”
什么?
到了领主府还得这么闷?!
她不干了:
“不光是风,我也是不想脸上这样吓到你们。”
嗨,她天天孤身一人住海岛上,哪里怕什么海风,更何况她可是超凡者,说出去被普通人这么照顾别人都得笑一地,笑一个普通人还担心超凡者。
希利尔听她这么说,嘴巴微微睁大,然后低头道:“您的印记可比我伟大多了。”
他突然就开始脱外套,海巫婆刚想说,她不需要这种招待。
更何况,这还是在马车上,外面还都是随行的人,里面有万佳族超凡者,耳朵别提多好使了……她觉得太刺激之际,希利尔就停下了。
他指着肩膀上被刺的符号说:“我本是安德森家的奴隶,虽然现在是自由民了,却也从来不敢露出来,干活再热的时候也不露……有一天晚上,甚至想过拿刀自己挖了它。”
这位殷勤体贴的官员,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话语中带着经年累月的压抑。
“我这才是需要躲着人的印记,您是领主的客人,也是我尊敬的好人,不需要考虑这些,您怎么最舒服开心就怎样好了。”希利尔穿回衣服:“失礼了。”
海巫婆没想到,眼前做事稳妥、说话热切的人,竟然是奴隶出身,她回忆不起自己上次和奴隶说话是什么时候,太久远了,她的记忆中,奴隶总是面朝下、不说话,问到什么要不口吃、要不就干脆只会点头摇头,平民至少对女巫还敢害怕生气,奴隶却根本无法沟通。
“……我可以给你一瓶药剂抹了它,没有危险。”
“您的品德实在太高尚了!”希利尔更惭愧自己之前的猜疑:“我、我原本还以为您要生气,一个曾经的奴隶来接待您。”
她原本是生气的,不是生气奴隶这个身份,而是林德本人居然没有到港口接待她,贵族身份要是和超凡位阶做换算,男爵根本够不着高阶女巫,不管身份还是实力,林德理应迎接她。
可现在,她不生气了。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她自己亲眼所见,她不认为塔拉塔和希利尔两人能骗得过她,所以两人所说的都是实情,哪怕没有清晰的说出一切,可海巫婆能想象的到,一个领地,但凡有这样教学的小姑娘和从奴隶到官员的年轻人,那么领主本人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