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博敏锐的目光发现了这两人神色的不对劲,猝然开口道“怎么,冯尚书的独子冯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意见呢但说无妨。”
冯参乍然惶恐,摇首道“时偐并无异议。”顿了顿,他开口便是一堆溢美之词“通鉴堪称大作,不但脉络清晰,而且所续之史甚为生动,此作可与汉之司马迁的史记媲美,假以时日,定能名流青史,下官佩服佩服。”说着深躬一礼。
黄中庸饶是不吃这一套,嗤之以鼻道“冯公子说了这么多话,其实很简单就仨字无异议。何须浪费这么多口舌呢。孙成你呢”
孙成扫视众人一眼,谦卑道“孙成无异议。”
范镇见葛胤一副轻松的模样,便开口问道“葛胤你可有异议”
葛胤咽了一口唾液,鼓足勇气坦然道“葛胤确实有疑问。”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青年身上,黄中庸饶是感兴趣地问道“有何疑惑,一一道来。”
葛胤弯腰恭敬行礼,应道“是。”说着他侃侃而谈道“葛胤彻夜熟读通鉴,发觉有几段史实,竟没有提及,有损通鉴的全面与客观性,例如,唐纪中并未详细提及唐初玄奘译经,非但如此,就连编制大衍历的僧一行都未曾立传”
还未等葛胤说完,范镇截口道“佛释之学本就是传之番邦异教,怎可立传流于后世呢,岂不是喧宾夺主了,有碍乾坤先儒正统之说,本末倒置”
情绪激动的葛胤亦然没有等到范镇一口气说完,便开口截断他的话头,语气强硬道“那为何又为鸠摩罗什立传,他也是释家传人的代表人物。”
文彦博面色铁青,放低声音道“鸠摩罗什是龟兹国人,他为大唐译经,影响深远,得以译经泰斗之称,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葛胤摇首否然道“非也非也,若是下官没有猜错的话,是想大肆宣传我华夏大国对邻国的友谊与交流颇深,才会接纳这些译经人才,以彰显我大国气度胸怀之余,也是在映射如今的龟兹旧国,有刻意讨好之嫌。”
说着他躬身道“恕下官多言,几位学士既然认为佛释之学是番邦异教,那又为何详细叙述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朝武宗三桩灭佛疯狂行径呢,我等炎黄子孙,泱泱大国,若无容人之量,又怎能让四方夷人甘心俯首称臣,如此厚此薄彼,只记灭佛之事,不念扬佛之益,此书又岂能称得上大史之作。”
他说话铿锵有力,目光坚定,气势十足,浑然没有了当年那个怯懦胆小的白面书生影子,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葛胤你个黄口小儿,竟敢喋喋不休、口出狂言,目无先儒之士,是不是想滚出翰林院”范
镇本就脾气暴躁,直来直往,素来是得理不牢人的主,他被葛胤气得吹胡子瞪眼,连连拍桌子,道。
文彦博更是听得这些话,站了起来,面透怒色,恨恨地说“倒是能言善辩啊,长行,既然这位葛大人如此瞧不起你与君实编著的通鉴,老夫这庙小也供不起这尊大佛,老夫是个老古董也教不了他了,你要不让他章惇收入门下好了,反正都是一些激进、狂妄、目无尊长的年轻人,刚刚好”
“文老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不就是个有想法、敢于直言的年轻人吗就这么嫌弃,好,既然你不愿意要,那我王介甫就将他收归门下,可好啊”从门外走来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他正是大宋宰辅王安石。
王安石身后跟着是一位相貌俊美的男子作揖道“子厚知道王相对三位新科三甲甚为感兴趣,就想借此机会,让王相一睹三人才学与论政的口才,没有想到一个葛胤,竟然能惹得文老、范老如此大动肝火。”
范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袖一摆,跟着小孩子似的赌气耍无赖起来,哼然道“哼,反正翰林院,有他葛胤,便无我范镇。”
一句话干脆决绝,似乎早已笃定了王安石会就范。
王安石一脸淡然,揶揄道“这句话倒是耳熟,本相记得,当初他司马君实在朝堂上也是这么威胁陛下,对陛下说有他司马君实,就不能有我王介甫,今日范老又故技重施,这是想为难谁啊”
说着他语气漠然道“朝堂上君无戏言,翰林院还是陛下的院子,岂容得你们这些老头子想留谁就谁,想赶谁便赶谁,你们当这是你们府院,像赶你们家丁仆人一样驱赶他吗”说着指了指葛胤,一张阔脸肃穆威仪,让人望之生畏。
冯参与孙成两个人吓得躲到一旁,连大气都不敢一出,生怕这两边人的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来,且在心里不断庆幸自己幸好没有提出异议,免得遭到这些老学究的记恨。
王安石斥责的语气渐渐平缓了许多,他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哎,你们这些老前辈、大儒士如此驱赶一个晚辈,这等心胸真是会让人笑掉大牙,这一点倒是要学学苏东坡,一门苏氏,囊尽天下英才。”
说着看了葛胤一眼,淡淡地说“也罢,本相最近正头疼,汴梁近郊几个村镇突发瘟疫一事,手头上缺些能干些实事的人才,你们翰林院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从来不闻窗外事,只念你等圣贤书,也请不了你们帮衬”
还未等王安石说完,众人瞠目结舌,异口同声道“瘟疫”
章惇颔首解释道“是的,春瘟来势汹汹,陛下担心此春瘟蔓延扩散,殃及京都,百姓受苦,已经连续两个晚上不眠不休,与几位大臣商量对策。”
王安石注视着葛胤,问道“葛胤,春瘟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