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晓楠又有时间跟四哥练摔跤了。父亲近期没回家,他在等父亲回来带他去矿山,重操旧业帮着母亲干些零活。翻园子种秋菜,到地瓜地花生地水稻田里拔草,早晚各挖一筐野菜喂猪......四哥一有空闲便来找他,打鱼摸虾遛马练摔跤。
他吓唬四哥,你现在可是跟一个大学生在摔跤。四哥果然畏手畏脚不敢用力,数次佯装被他摔倒,连声夸赞他力气长大了许多。
滚了一身的沙土,哥俩下到河里洗澡,顺手摸鱼摸虾摸螃蟹。八月的河水水位是一年当中最高的,河水浑浊水流湍急,正是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晚上也会到杨二丫的小卖店里坐坐,跟叔叔婶子唠唠嗑。小卖店已初具规模,也是农闲时村民聚会的场所,上至国际国内大事,下至春种秋收家庭琐事,都会在这里传播演绎。
叔叔告诉他,东院老贾家也准备搬到后街去,他打算买下那几间老房子,秋后哥俩一起在祖上的老宅基地上盖新房。
这是令人快慰的,到时候哥俩东西院住着,相互有个照应,也会得到先人的庇佑。
过了几天,柳致心利用大倒班串休时间回到家里。姜长玲第一时间告诉他,儿子要上大学了,并从儿子的背包里找出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给他看。
柳致心捧着儿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心中五味杂陈翻腾不已。儿子终于圆了自己的一个梦,圆了关先生的一个梦,儿子凭借一己之力便撑起老柳家的门面。
柳致心四下寻找儿子,姜长玲说让东院四小子叫走了,不是摔跤就是到河里摸鱼捉蟹。柳致心埋怨姜长玲,儿子就要上大学了,怎么还让他去干那些危险的事?出点意外可怎么办?
姜长玲讥笑他,现在知道关心儿子了,忘了以前爷俩吵翻了天?
柳致心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以前我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我的儿子,谁知道他后劲十足,干出了咱们想象不到的事儿。”
天快黑的时候,柳晓楠拎着几只河蟹回来,柳致心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斥:“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不省心?眼瞅着上大学了还去冒险,忘了小时候差点淹死?”
这是父爱的爆发,看着凶巴巴,却是厚重慈爱的。柳晓楠笑着宽慰父亲:“我现在可是陆上水里,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
柳致心依旧不依不饶:“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你要是出点意外,我和你妈该怎么办?你不是三岁小孩子,不知道哪头轻哪头重?摔跤摸螃蟹,就那么有吸引力?”
柳晓楠被迫再三跟父亲承诺,以后决不再干冒险的事。
吃晚饭的时候,姜长玲憋了很多天,终于憋不住了,心急地问儿子:“谷雨很长时间没来家里了,你怎么不把谷雨领回来,我有点想她了。”
柳晓楠放下饭碗说:“爸、妈,你们别抱太大的希望,谷雨有可能再也不会来柳子街。”
姜长玲急了:“你俩吵架了?你就不会让着她点?”
柳晓楠看着父亲说:“我俩没吵架,感情也很好,问题出在我没有顺从她父母的意愿和安排。你们别再操心了,我自己的事情会处理好。”转头又对母亲一笑说:“等什么时候我想结婚了,你再把我领回家的那个女孩当成你的儿媳妇。”
姜长玲唉声叹气,柳致心却始终没有发表意见,他已预见到了这种可能性。这样也好,省得儿子受气,儿子是出色的,不愁娶不到好媳妇。
转过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民间俗称鬼节,柳致心带着儿子给祖辈上坟。后山坡上,前一后四排列着五座坟茔,那是他的祖辈和父辈。
他告诉儿子,柳家分出很多个分支,一般都是供奉三代宗亲。因为父辈的原因,有血光之灾,受族人排挤,这才被迫从祖坟的茔地里迁出。
清除了杂草,摆上供品烧纸上香,柳致心带着儿子依次给祖辈磕头。其他的父辈都有后人,可今天有着特殊的意义,因此破例让儿子给所有的祖辈磕头谢恩,佑护儿子一生平安。
埋于土下的祖辈,柳晓楠只见过奶奶,记忆中的印记已然模糊了,他只记得奶奶经常督促他去临摹关先生的石碑。他也依稀记得关先生对他说过的话,“这是风骨......你父亲有读书的天赋,可以时运不济,不知你将来能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关先生给他留下一块石碑,那是一笔独一份的宝贵的精神财富。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跟父亲提出,想去关先生的坟茔前上香磕头。
柳致心同意了,带着儿子来到关先生的坟前。恰好关得玉来给父亲上坟还没离开,听了柳晓楠的请求,他说:“三叔恭喜你读上了大学,你还记得三叔以前对你说过的话?”
柳晓楠说:“我记得。以后不论从事什么工作,离家是远是近,每年春节都要回家给村里众乡亲书写对联。”
关得玉点点头说:“如果老爷子在天有灵,看到他的书体有人继承,看到你今天所取得的成就,一定会欣慰地翘起他的小辫子。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给老爷子上香磕头,既然你有这番心意,我没有理由阻止。”
柳致心在前,柳晓楠在后,两代人心怀虔诚,为同一个恩师行祭拜礼。
节气已过立秋,天气虽然依旧炎热,阵阵秋风却在不断地驱赶着暑气。水稻已经灌浆,大豆豆荚已然饱满,玉米缨子枯萎,苹果开始放红......庄稼叶子在秋风中摇曳,刷啦刷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