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晓楠写完最后一个字,已是深夜两点多种。他静静地坐在宿舍楼顶层的楼梯上,沉浸在自己所描绘的战争情境当中,久久难以自拔。
春节期间,他基本上完成了《从军记》的整体构思。大舅妈所讲述的故事相当详尽和丰富,几乎不用他去虚构和添加,只是大舅所参加过的几场战斗还是一片空白。大舅妈只知道当时的背景和走向,具体的战斗细节都被大舅烂在肚子里。
这也难不倒他,从小读过的那些战争题材的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得以借鉴和参考。依据那样一个宏大的历史背景和环境,他把一个个小人物置身于其中,用自己的想象力去填补空白。
一个多月来,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沿着心灵的足迹一路写出心中反复酝酿的故事。他写的很顺畅,进度很快,他感觉是那些身处战火硝烟中的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在推动着他向前大步行走。
住集体宿舍,最大的缺点是时间不自由,不能完全受自己支配。休息日的时间是最充裕的,到了晚上十点钟,依旧准时熄灯全体睡觉,人家玩了一整天都玩累了。而这时,恰恰是柳晓楠思维最为活跃的时刻,少数服从多数,他只能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把一些来不及书写的细节记在脑子里。
后来,柳晓楠找到宿舍顶楼这块地方。顶楼有几间杂物间,平时没人上去,楼梯口有一盏十五瓦的白炽灯。白班或休息,吃过晚饭,他都会拿着书稿爬到顶楼,坐在楼梯上,把稿纸垫在膝盖上,借着昏暗的灯光书写,安静自由。
差不多有六七万字的初稿终于写完了,柳晓楠自豪欣慰快活,他不敢想象自己能写出这么长篇幅的来。悄悄回到宿舍躺下,仍处在高度兴奋当中,许久才慢慢有了睡意。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的九点多钟。今天是正休,大家都出去玩了,宿舍里只有柳晓楠一人还躺在床上。他在脑子里把稿从头至尾审阅了一遍,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惶恐不安来。
以前读过的那些战争题材的,里面的英雄人物都是正面形象,无可挑剔。而自己中的男主人公参军的动机和目的却不那么单纯,他是为了一个女人才走上革命的道路;女主人公动员贫苦农民参军,大夏天让人坐在火炕上的方式方法很值得商榷,会不会犯了大忌?
柳晓楠曾读过一篇有关肖洛霍夫的报告文学。肖洛霍夫写完《静静的顿河》,因为书中描写批评了那个时代背景下的一些做法,出版发行并不顺利。后来经过和最高统帅谈话,最终由最高统帅亲自表态才得以面世。
柳晓楠心中忐忑不安,不消除顾虑很难进行下一步的修改。
岳子凡老师一再强调要有批判的精神批判的勇气,他倒是有,结果被判了无期徒刑,流放到大西北荒无人烟的地方劳动改造,身体和精神受到严重摧残,得不偿失!
下午,柳晓楠坐上公交车前往编辑部,他想跟赵广志老师具体谈一谈,以确定明确的方向。他在中山广场下了车,沿着白云山路向上走,边走边想着要跟赵老师请教的内容和想要得到的答案。
或许是精神作用,或许是第六感觉,柳晓楠下车后一直感觉有人在身后跟踪自己。缓步走了一段路,他猛地一回头,结果真把他给吓到了:伍艳丽含笑不语地跟在十几步开外。
柳晓楠愣着神,伍艳丽走到近前来,兴冲冲地说:“低着头想什么哪?你一上车我就看到你了,你一直说你很忙,我想看看你都忙些什么,就没跟你打招呼。你这是要去哪儿?”
柳晓楠故作欢喜地说:“我是去找我的恋人。”
“啊?!”伍艳丽惊呼一声,浅淡的笑容瞬间凝固在面颊上,纯净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阴影,睫毛低垂语调微颤:“你有恋人了?”
“早就有了。”柳晓楠大大咧咧地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伍艳丽轻轻摇摇头,咬着嘴唇转身往回走。柳晓楠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依旧轻松地说:“还有几步就到了,去看一看没坏处。”
柳晓楠强行拉着伍艳丽往上坡路上走,走到编辑部的大门前,他松开她的手,指着编辑部悬挂在大门旁的木牌说:“你看,这就是我恋人的家,文学才是我初恋的恋人。”
伍艳丽的情感如同坐了一趟过山车,忽上忽下忽喜忽忧,因为暴露了心事面呈羞涩,此时又是敬佩不已。
编辑部这么神圣庄重的地方,她是想都没想过能够走进来的。她想留在外面等候柳晓楠,可柳晓楠似乎跟这里已经很熟了,一定要让她看看他“恋人”的家,跟门卫大爷打声招呼,便带着她走进平时只能远望一眼的大门。
普通人每天都从这里路过,顶多出于好奇会往里望一眼,对于他们而言,这里是陌生而毫无用处的地方。伍艳丽知道自己也是属于这类人,此刻她又觉得跟他们有所不同,因为领她进来的那个人不同而不同。
走进编辑部,柳晓楠跟每一位编辑握手,编辑们也都热情地跟他相互问候。他把她介绍给一位姓赵的编辑,说是厂里的师傅。
赵编辑同样热情地跟她握手,把她让到长椅上坐下,给她一本新出版的刊物,让她先看看她徒弟新写的。
只有走进来才会知道,这里的人跟外面的人是多么的不同,他们普普通通而又博学多才。编辑部跟厂图书室或是厂办公室没有太大的区别,可那种说不出来的氛围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