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晓楠的和她的散文同一期发表后,她才认真地阅读了这篇头题发表的。一读之下略感惊奇,最后一位师者的经历和形象跟父亲颇为相似,这才回家向父亲询问。
父女俩正在讨论,柳晓楠突然登门拜访,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躲在里间屋里平息了片刻,父亲喊她才恢复常态出来会客。
岳子凡沉下脸,神情肃然地问柳晓楠:“你自己觉得如何?”
柳晓楠看了一眼岳雪莲说:“还很幼稚,描写得还很不到位。有人评价说,我所尊重的三位师者都没有穿衣服,没有写出不同时代特征和人物特征的服装特点来。”
岳子凡摆摆手说:“这只是技巧问题,多写多练多观察是可以逐步加以改进的,我要说的是你还没有掌握根本性的东西。人没有十全十美的,你所描写的三位师者都是高大上的形象,你觉得真实吗?另两位师者我不妄加评论,但说我自己,我有你写的那么完美吗?我一身的臭毛病,你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全面客观地写出来?”
柳晓楠说:“我不敢亵渎老师的形象。”
“错,大错特错!”岳子凡激动地坐着了身子,一头凌乱的白发似乎又将根根竖起,用力在柳晓楠面前挥动着一只手臂说:“你缺乏批判的精神批判的勇气,年纪轻轻的只会讨好,只会随波逐流,你将永远徘徊在文学的大门之外。年轻人的豪气勇气创造精神哪里去了?让狗吃了?啊?”
柳晓楠浑身冒出了冷汗,无言以对,如坐针毡。
岳雪莲在一旁说道:“爸,人家是初学写作者,写出这样的已经很难得了,您不要对他要求太苛刻。他是您的学生,您得多说些鼓励赞赏的话,怎么能打击他的自信心?”
岳子凡冲着女儿喊:“鼓励赞赏的话留着别人去说。这是方向问题,方向走错了,再想回头恐怕就很难了。”
岳子凡不留情面地转向柳晓楠,稍微平缓了一下语气说:“发表了,是不是有些飘飘然?一定是的,这可以理解。你父亲曾跟我说起过你,你叛逆,甚至想过离家出走,这是两代人的代差造成的,我也能理解。我要说的是,对新生事物的探索精神,你远远不及你的父亲。一进门,你就说你父亲想当农业专家,从你的口气中我听出嘲讽的意味,别不承认。你想想看,你身上缺乏的正是这种永不停息的探索精神。”
尽管一直聆听没有说话,柳晓楠还是感到口干舌燥,他大口喝下那杯茶水,羞愧地说:“我让老师失望了。”
“你没有让我失望。”岳子凡拍拍柳晓楠的肩膀说:“恰恰相反,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所以才对你说那些严厉的话,平庸之辈我反倒会大大赞赏。我和你父亲这代人遭受了很多苦难,丢弃了很多梦想,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这代人的身上。怎么样,跟那个为你种植梦想的女孩见面了?”
“还没有。”柳晓楠无法回避岳雪莲惊讶好奇的目光,坦率地说:“正如您所说,我在梦想的道路上只迈出了一小步,还没到见面的最好时机。”
岳子凡在这方面反倒鼓励柳晓楠:“追逐梦想需要勇气,追逐爱情更需要勇气。”
柳晓楠憨笑着:“岳老师,我哪有资格去追逐爱情。”
师生相谈甚欢。临近中午,柳晓楠起身告辞,下午还得赶回滨城上班。岳雪莲代父送客,送到院子里,柳晓楠请她留步。
岳雪莲说:“我父亲还把你当成中学生,他就是那样的人,别把他的话太当真。”
柳晓楠说:“为什么不能当真?振聋发聩,我会牢记在心。”
柳晓楠推上自行车要走,岳雪莲突然说道:“其实,我们曾经离得很近。我母亲在矿山工作的时候,回家跟我说起过,她的老同学柳叔叔家有一个跟我同年出生的男孩子。柳子街复州城相距不过二十里,想不到小时候无缘相见,长大后竟然在编辑部意外相逢。”
柳晓楠说:“你走的是一条坦途,我走的是一条弯路,所以我们又离得很远。”
岳雪莲说:“也许文学会把我们拉得更近,最近有没有新作?”
“写了一个爱情故事,元旦前刚交到赵老师手里。”
“写那个给你梦想的女孩?”
“不是。纺织厂里有个女工,下乡时跟农村青年结婚,为了回城被迫离婚,可她并没有抛弃自己的丈夫,仍然生活在一起。生活虽然艰辛,夫妻间的感情依然浓烈深厚。”
“是吗,到时候一定拜读。”
“希望一如既往地批评指正。”
岳雪莲侧着头撇着嘴,孩子气地说:“我敢批评吗?我不过客观地谈了一点看法,你就跑到我父亲这里来告状,我发现你很记仇。”
柳晓楠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不是告状,更不是记仇,其实是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根本意识不到那方面的写作缺欠。”
岳雪莲淡然地一笑,笑意在眼神里静静地流淌,笑纹从带有弧度的嘴角处无声无息地扩散,两颗小虎牙难得地又露出真容:“希望是真心话。”
笑容太金贵,笑靥如出水芙蓉,清淡洁净而高雅。带着这种印象,柳晓楠推车向外走,走出铁门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跟到铁门边的岳雪莲说:“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那天在编辑部的外面,说着说着你怎么好像突然生气了?”
岳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