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秀秀来到派出所之前,沙洲已从办案民警口中,了解了大概的情况。他正懊恼,刚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便闯下大祸,如果人家讹他,他和母亲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得知被他伤害的正是日思夜想的亲生父亲,震惊之余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母亲的描述加上他自己的想象,父亲的形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穿一身旧军装,围着黑头巾,放一大群羊,不管多苦多累,一回家便把他扛在肩上,笑呵呵地连跑带颠。
跟那个略显驼背,板着面孔以大欺小的中年男人,怎么也对不上号。
可在当时,他很难控制住愤怒和反抗。那几间活动板房,是他和母亲的临时住所,安置一个临时的家都这样艰难,轻而易举地被人无端地给毁掉了。
没有父亲的保护只能依靠自己,年轻的血液促使他奋起捍卫自己的尊严,承担起保护母亲的责任。
那个蛮横不讲理的人,怎么可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母亲的到来,证实了他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沙洲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掩面哭泣起来。好在父亲的伤势并不严重。
警察也有了意外的收获。经过询问,石秀秀说明自己和儿子并不是被拐卖,这桩十几年前的人口失踪案可以结案了。
母子俩走出派出所来到医院,石秀秀坐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让沙洲自己上去认父亲。
沙洲急速地往楼上跑,跑上两层楼梯慢下了脚步。找到了亲生父亲,就是找到了回家的路,再也不必漂泊流浪,一颗年少狂躁焦虑的心,渐渐地沉稳下来。
他忐忑不安地走进病房,怯生生无言地站在沙万里的面前。
沙万里拉过沙洲的手紧紧地握着,嘴唇哆嗦着,瞪大了眼睛在儿子的身上脸上搜寻着,寻找儿子童年时的影子。
儿子在三岁时离开了沙里屯,离开了所有的亲人,这十几年间都经历了什么?苦难多还是快乐多?只怪自己无能,没有创造良好的生活环境,才迫使石秀秀抱着儿子逃离自己。
好在儿子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男子汉。他宽慰地笑道:“你给老爸的这份见面礼,还真不一般。”
沙洲难为情地笑了。
沙柳上下打量着沙洲,连声感叹:“像,太像了,跟你爸年轻时一模一样。真不容易,你爸想你都快想疯了。”
沙万里告诉沙洲,她是姑姑。沙洲叫了一声姑。沙柳替沙万里也是替自己问:“这些年你妈是一个人过,还是另外有家?”
沙洲小声回答:“那个男人去年死了。”
沙柳跟沙万里相互对视了一眼。沙柳目光一沉心里一松,原来她是嫁过男人的;沙万里目光一沉心里一紧,苦命的女人,也是她自找的。
他问沙洲:“你在工地上打工?”
沙洲说是,又说:“那几间活动板房是我妈的小吃部,你还让不让盖了?”
沙万里说:“房头有块空地,在那盖,原先那地方地里有葡萄苗。”
沙洲说:“工地上有不少事,我妈的小吃部也得赶快盖起来。”
沙万里松开儿子的手:“你忙去,先把工辞了,再告诉你妈,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沙洲疑惑地看着父亲,略显不安地走出病房。
沙万里调快了输液的速度,沙柳给调整过来:“护士说滴快了刺激胃,儿子都来认你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吃过午饭输完液,沙万里不肯住院坚持回家,沙柳问回哪个家?沙万里说好像我有十个八个家似的。沙柳说十个八个倒没有,两个家还是有把握的。
沙万里赶紧闭嘴,继续说下去只会没完没了,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
出了医院回到老房子,房子的东侧横着建好了活动板房,与老房子形成t字形。墙板上贴着“大盘子”“物美价廉”几个字,石秀秀正在里面忙活。
沙万里停下脚步远远地望着,沙柳把他拉回家:“你头上有伤不能受风。”
沙柳进屋收拾起自己和女儿的衣物,嘴里嘟囔着:“你还挺有预见性的,一大早就撵我们娘俩回楼上。”
沙万里说:“看看庄海再看看沙洲,不念书哪有出息?闺女的学习真是耽误不得。”
沙万里开车把沙柳送回楼房,找出石秀秀当年用过的帆布旅行袋,拎起来急火火地下楼。
沙柳一言不发地看着沙万里走出家门,重重地往床上一坐,这是要重温旧梦还是破镜重圆?
别看沙万里平时嘻嘻哈哈很少提起往事,可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惦念着石秀秀。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放在眼下未必是个好事。即使石秀秀真的是跟人跑了,他也不会太记恨,就像不会记恨自己把他扔在大漠里一样。
沙柳心烦意乱坐立不安,想来想去给庄海打电话,把自己的顾虑讲给儿子听。
庄海劝她:“你应该相信舅舅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最好别干预别乱发表意见,应该相信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老实在家照顾好妹妹就行了。”
是啊,还有个闺女沙沙响,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是当初姑姑的眼光长远些。
沙万里驱车回到老房子,把车停在院门口,拎着帆布旅行袋走进活动板房。保存这么多年的想念和伤痛,连同完好无缺的衣物,该物归原主了。
石秀秀正在厨房里洗菜,听见门响探头一看是沙万里,浑身一激灵,赶忙不声不响地缩回头。
沙万里找张桌子坐下,把旅行袋放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