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男人因为她只生下一个女孩,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她不是没想过再生一个孩子,又怕一旦还是女孩,她的日子会更不好过。实在忍不下去了,瞒着父母和哥嫂离了婚。
带着孩子回到娘家,又受到她嫂子马格思的挤兑,闲声辣语(东北方言)直往耳朵里灌,什么难听说什么。
她想离开娘家又没有地方可去,柳致太不忍心再看她受委屈,也是两个人不忘旧情,还想生活在一起。
柳致心带上两瓶酒到上屋找柳致富谈判,当着他全家人的面开门见山。如果柳致富同意这门亲事,他愿意承担一切费用。当初二丫出嫁时哑巴悄声的,这次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嫁闺女娶弟妹一起办。
暂时没有能力盖新房,可以暂时跟哥嫂住在一起这是他跟姜长玲商议的最终结果。姜长玲一直把柳致太当成亲弟弟,她愿意拿出一切成全柳致太和柳二丫。
还没等柳致富表态,马格思先开口了,对柳致心说:大叔,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百年前是一个祖宗,一百年后谁认识谁?只不过住在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当初闯关东的那哥仨分开来住,天远地远的,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礼教约束。你说是不是?
马格思是柳允奇的媳妇,可以用人高马大、膀阔腰圆来形容。圆圆的大脸盘双眼爆皮,皮肤白净,长得很漂亮。尤其是有一张口若悬河能言善辩的巧嘴,引经据典,语录不离口,一套一套的,一般人白活不过她。
别说柳允奇,柳致富都忌惮她三分。
纵观整个柳子街村,马格思唯一折服的人是柳致心。她说上一句语录,柳致心会给她背上一整段;她引用一个典故,柳致心会把那个典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不愧是关先生的得意门生,她甘拜下风,不论什么场合,只要柳致心在场,她多少都会收敛一些。
柳致心看出,马格思这是急于想把柳二丫推出门去。他诚恳地对柳致富说:大哥,这件事一开始肯定会让人觉得别扭,可是跟他们两个人一生的幸福比起来,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柳致富抬头看着柳致心:致心,我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柳致心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致太和二丫也是一种实践。
你是不是心里特别高兴?
我高不高兴顶什么用?二丫高兴才是真高兴。
他俩能行?
肯定能行。
我也豁出这张老脸了。
柳致富也心疼二丫。二丫当年出嫁,是有意瞒着男方,当成黄花大闺女嫁过去的。二丫在婆家挨打受骂,他想管又觉得理亏,不好出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丫受委屈。
二丫离婚回到娘家,长期住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便宜柳致太那小子了。
见柳致富同意了,柳致心对站在地上的柳二丫说:二丫,你和致太这是赶上了好时代,不然也难以重新走到一起。我母亲临去世前还经常念叨你,担心你日子不好过,她一直对你怀有愧疚。如今母亲不在了,我和你嫂子要尽一切所能,达成我母亲的心愿。关先生经常对我说,人活一辈子要活出尊严,要活得问心无愧。你有勇气离婚脱离苦海,我打心眼里佩服。我想,好日子离我们都不远了。
柳二丫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女孩,无所顾虑地说:我和致太被人戳脊梁骨都不怕,其它的还有什么可怕的?
一九七九年的元旦,柳致太和柳二丫的婚礼如期举行。柳致太是致字辈中年纪最小的,也就成了村里辈分最大的。不光有年纪比他大的人管他叫老叔,管他叫爷爷的也大有人在,叫他太爷的也出生了好几个。
他和二丫结婚本身就很轰动,加上他的辈分在那摆着,也是最近这几年人们的日子好过了一些,院里院外站满了人,同宗的外姓的都想凑个热闹,沾点喜气。
柳致心倒出两间半房,墙上棚上重新糊上花裱纸,给弟弟和二丫买了新衣服缝纫机。杀了一头猪,买了酒菜,马格思掌灶,柳允奇协助打下手。
事先分别征求了姜长玲和柳致富的意见,哥俩暂时不分家。这种现象在解放后是很少见的,存心是想让弟弟和二丫扬眉吐气一回。
婚礼的大小事务,全权委托给关得玉一手经办,俗称忙头。关得玉生性幽默,有事没事都爱整出点乐子来。他觉得不能就这么轻易便宜了柳致太和柳二丫,那两个孽障一结婚,只图自己痛快,全然不顾把村里的辈分关系都给整乱套了。
他找来柳晓楠和柳其顺,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那两个晚辈直摇头,说什么也不敢按照他说的去做。
关得玉威胁道:行,不听我的是吧?等你俩结婚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俩。
柳晓楠和柳其顺只好硬着头皮照办了。柳致太和柳二丫正满脸喜气地给亲属们敬酒,柳其顺往柳致太面前一站,一本正经地问道:以后我该叫你爷爷,还是该叫你姑夫?
柳晓楠往柳二丫面前一站,严肃认真:以后我该叫你二姐,还是该叫你老婶?
哄堂大笑,这乐子可大了,两个最亲的晚辈直接发难了。哄笑声中,柳致太一个劲儿地说:各叫各的、各叫各的。
穿着红色呢子大衣的柳二丫,嬉笑着把两个人往外连哄带推:你俩捣什么乱?到外面自己找糖吃去。
许多年以后,当柳致太和柳二丫为了两个子女日夜操劳,当柳晓楠自己也经历了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