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年的春天,新房子正式动工建造,柳致心亲手画的图纸,构造与普通农村住房略有不同。到了六月初,新房子落成,按照农村的习俗,举行了上梁仪式,披红挂彩放鞭炮,亲戚朋友和村民前来祝贺,大开宴席。
搬进新家前,柳晓楠带回照相机,全家人在老房子和新房子前分别合影留念。
老房子推倒拆除了,院子里变宽敞了,四周用石块砌筑了围墙,重新修建了猪圈鸡窝。
柳晓楠曾极力反对盖猪圈鸡窝,母亲不听他的劝阻,不养猪不养鸡,那不是农村人该过的日子。他只能作罢,顺从母亲的意愿。
新房子高出地面一米多,再也不怕水患了。屋内是白灰墙水泥地面,带后廊和卫生间。
柳致心设计得很巧妙,院子里打了深井,房顶放置了一个大水箱,用潜水泵供水,生活用水全部解决。一改传统的家里放置水缸,每天都要挑水的生活习惯,生活的负担减轻了不少。
可是,整体的布局仍是传统的模式。五间新房,中间是堂屋,建有两个草灶;东侧的两间归柳致心和姜长玲居住,盘着火炕;西侧的两间专属于柳晓楠,外屋的一间盘着火炕,里屋的一间暂时空着。
等到秋季,新房子的墙体和地面都干透了,买木料打制一张双人床。
原本计划是要铺地板的,让谷雨回到农村也能感觉到舒适,可现在情况有变,柳晓楠心灰意冷,不想独出心裁。
柳致心却坚持原来的规划,家里安装了土暖气,儿子的房间里到时也要铺上地板,不能因为一个人而改变固有的生活。
柳晓楠隔三差五地往家跑,新房子磁石一般吸引着他回家的脚步。在寒冷阴暗、潮湿闷热、狭窄低矮的老房子里,艰难地度过童年和少年时期,留下许多并不是太美好的生活痕迹,如今都被新房子带来的新的生活体验冲淡了。
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困难时期建立起来的友情,没能在新房子里得到延续。谷雨再次从他的生活当中消失,半年多没有任何的联系。这样也好!也好!!
大一的学习生活结束了,柳晓楠送走孟想想,打算趁着暑假回到家里,不受干扰地把手头的那篇《经纬线》完成。
从放寒假至今,断断续续地写了大约有十万多字,不到构想中的一半,远远超过他的预想,弄不好能写成一个小长篇。
他并不刻意追求字数,可笔下有如泉涌。当他走出个人情感的羁绊和束缚,把目光投向许许多多来自农村的“我们”的情感和命运,让“我们”成为这篇的主题和骨架,他的心胸开阔了许多,文字里的情感饱满而丰富。
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崭新而重大的突破。
平时学业紧张,又经常去旁听经济管理方面的课程,用于写作的时间很少。加上家里盖新房,分散了一部分精力,始终不能静下心来全力以赴地写作。
暑假不同于寒假,不必迎来送往,不必走亲访友,也没有那么多的农活要干,正可以集中精力完成自己的第一部长篇。
不过,有个承诺得提前兑现,他曾答应岳雪莲,暑假的时候带她学游泳,带她去潜海。岳雪莲还得过几天才能放假,他跟她约定,他在宿舍里等她,等她忙完了学校里的事务再去找他。
几天后,岳雪莲在一个午后,来到纺织厂宿舍找柳晓楠。柳晓楠睡醒午觉正在写作,她拿起桌子上的一摞稿子,从头翻了翻,惊叹道:“师兄,看这架构,是一篇长篇啊。”
柳晓楠说:“原先预计是写一个中篇,谁知道越写越长。”
岳雪莲说:“不去潜海了,浪费时间,利用暑假把这篇完成。”
“说话不算数,还怎么当你的师兄?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写,累了,正好放松一下,明天就去。”
“我都需要准备些什么?”
“泳衣泳帽遮阳伞,吃的喝的,其他的归我负责。”
“花钱的都归我负责,师兄负责什么?”
“我负责提供最新鲜的海鲜。”
第二天上午,两个人乘车前往龙王塘。附近的几处海水浴场人满为患,不适合潜海,龙王塘是柳晓楠一直念念不忘的地方。
客车沿着海岸线向西行驶,在群山中穿行,一个小时后,柳晓楠和岳雪莲在隧道口前下了车。
公路旁的树荫下,有当地农民在出售自家产的蔬菜水果。柳晓楠打算买点新鲜的水果,没成想在这些路边的摊位上,竟然遇见了熟人:那对住在龙王塘海湾深处,种植蔬菜苹果的夫妇。
相隔了两年,彼此都认出了对方,相互询问,柳晓楠记住了这对挺特别的夫妇的名字。男的叫沙万里,女的叫沙柳。
岳雪莲蹲下身买桃子,柳晓楠跟沙柳开着玩笑:“两年不见,嫂子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净瞎说。”沙柳爽朗地笑,端量着岳雪莲说:“乱夸女人,小心你对象跟你翻脸。你对象那才叫漂亮,多俊的一个姑娘,跟仙女下凡似的。”
“嫂子看走眼了不是。”柳晓楠跟着笑:“她不是我对象,也不会跟我翻脸。她是我的老师,顶多批评我几句。”
沙柳问岳雪莲:“他真是你的学生?看年龄也不像啊。”
岳雪莲瞥了一眼柳晓楠说:“他是我最不争气的一个学生。”
能跟陌生人自由地说笑,半年来的变化的确不小。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脸上的冰霜消融了,快乐像一条小溪流淌了出来?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