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立日,一九四零年生人,妻子英年早逝,膝下无子嗣。于不惑之年的一次偶然机会,与一位山水画大师结缘并拜入其门下。后来又因艺术与第二任妻子江之相识,年龄相差二十岁的两人不顾世俗的眼光和家人的反对,义无返顾地走到一起。一年之后,江之为尹立日诞下一女婴。为了纪念这来之不易的感情和新生命,夫妻两各取其姓氏,给他们的爱情结晶起名为“尹江”。
因为是老来得女,尹立日自然对女儿宠爱有加,再加上又到了退休的年纪,尹立日干脆当起全职奶爸,每天除了种种花养养鱼画画画,剩余的时间都与女儿待在一起,父女两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但随着女儿长到上学的年纪,与父母相处的时间也就变得越来越少。为了适应这种与先前形成极大反差的落寞,尹立日将自己的精力全部转移到绘画上。天资超凡外加名师指点,大器晚成的尹立日凭借一副名为《尹江山水觅知音》的工笔山水画立足于画坛,顿时声名鹊起。
平平凡凡度过大半辈子的尹立日,突然受到外界的巨大关注,难免要经历惶恐不安——从容不迫——骄傲自满的过程。随着上门求画的人越来越多,口袋里的钞票越来越沉,尹立日开始变得心浮气躁,整日忙于社交,不再能做到完全静下心来作画,风格也从原本的细致精巧变成了后来的粗野狂放。
因此,他曾与同门闹过不少矛盾,对方大骂他有违师训,他的那些所谓“大作”全都是用脚画出来的充满铜臭味的狗屁玩意。
于是乎,尹立日干脆自立门户,开创了画坛上独一份的“尹式狂放山水画”的流派。既然要发展新流派,肯定需要后继有人,尹立日自然而然把候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真·继承人身上。
尹江在艺术家庭氛围的熏陶下,自幼耳濡目染,从能拿起毛笔的那一刻,就开始跟随父亲学习山水画。她小小年纪便崭露头角,曾多次获得市级的省级的乃至全国的各大绘画奖项。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大概是在中二的年纪,尹江的人生目标突然发生倾斜。她擅自偏离被父亲规划好的人生路线,在一片荒草野花野蛮生长的未知丛林里,踏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可某次不凑巧的偶然,尹立日终于发现了尹江不再像小时候那般认真跟他学习绘画的真实原因。
他原本以为,是年龄上的代沟和青少年的叛逆期拉远了他与女儿之间的距离,但实际上,女儿是被一种名为“二次元动漫”的新兴文化勾去了魂,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偷看了女儿藏于床底的“小人书”,书中的故事情节不切实际、胡编乱造,没有一点阅读营养!画法也是不伦不类、比例失调,哪有人的眼睛会占据整张脸二分之一的大小?!
尹立日一气之下,将女儿私藏的那些东西全部扔掉。
尹江放学回家,发现自己通过辛辛苦苦攒零用钱买来的漫画和周边全被自己的父亲擅自丢弃后,必然大发雷霆,与尹立日吵了一回前所未有的大架。
“你凭什么把我的东西丢了?!”尹江连哭带吼,整条楼道里都回荡着她的悲泣。
“就凭我是你老子,就凭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老子给的!”尹立日也不甘示弱,虽然已到花甲之年,但仍旧中气十足。
“可是你知不知道,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怎么能随便丢我东西!!!”
“那些不入流的垃圾读物有什么可重要的!整天也不学些好的,看这个将来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爸爸这都是为了你好……”
“不要总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逼迫我!你就是一个顽固、自私又自以为是的臭老头!!!”尹江哭着跑回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狠狠甩上并且反锁。
尹立日气得高血压都快犯了,好在还有温柔贤惠的妻子江之陪在身旁宽慰劝解他。
“女儿也大了,再过两年都要成年了,你不能再像小的时候那样处处管着她,她有权利拥有属于自己的爱好。”
“可是你也不瞧瞧她看的那些都是什么玩意儿!一点意义都没有!我都是为了她的将来着想!”尹立日的心里仍有余火。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而是要看当事人怎么想。其实对于那些东西,我稍微有过了解,也是一种艺术形式……”江之年轻时曾留过洋,所以与传统的中年妇女有所不同,思想也很前卫。
尹立日厉声打断妻子的话,“那能叫艺术吗!简直就是不懂绘画的人画出来的歪门邪道!”
“印象派诞生之初,也是被人这么嘲笑的。”江之不愠不火,主张以理服人。
“你、你这是偷换概念!”尹立日仍在嘴硬,但气势弱了许多。
于是江之乘胜追击,换个角度继续劝说:“再来就是,你不应该未经女儿允许,就把她的东西给扔了。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一起好好谈?要是我因为不喜欢武侠,就把你书柜里的那些都丢进垃圾桶,你作何感想?”
“你敢!……”尹立日现在就像个老小孩,虽然已被明事理的妻子说服,心里意识到自己的过分之处,但嘴上偏不愿承认,“我那些可都是有大师签名的珍藏版,老值钱了!”
劝好了丈夫,江之又来到女儿紧闭的房门前。她先敲了敲门,又轻唤一声,再静待了一会儿,便听到门锁解封的声音和人飞扑床铺的声音。
江之打开门,只见女儿闷头趴在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