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是死一样的沉默。
车上的乘客与司机无非是萍水相逢,远远没有达到交付后背的交情,更不会在这种诡异的情形里有进一步的交谈。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没有用。
面对超乎理性认知的情况,越是讨论商量,越体现出人的无知。
他们所接触到的无非是眼前的这一切环境,甚至连浓雾后面的景色都看不真切。
就像是一群被困在生态箱中的蚂蚁,按照被预设好的路线行进着,挣扎着,为自己的每一丝前进而沾沾自喜,却不知道外面正有不怀好意的主宰,在冷眼观瞧着一切。
司机杰基将车开上了道路,也将这片工程指挥部旧址抛在了脑后。
往日熟悉的环境第一次变得这么诡异,常识被击打得悉碎,原本了然于胸的东西碎成了充满恶意的棱角,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车摇摇晃晃地再一次开上了道路,最后减速带的一次摇晃后,他感觉到了车身明显稳定了下来,再次踏上了高速公路坚实的路面。
一夜的疲惫没有击倒他,只有莫大的压力宛如一个幽灵,在他的头顶上空盘旋飞舞、张牙舞抓。
不知道是他长时间注视产生的疲劳,还是浓雾在这一瞬间达到了巅峰,他感觉车外的可视距离已经被压缩到了极限,雾灯的光线都只能徒劳环绕在车前的空气里,不得寸进。
“快关窗!”他的吼声唤回了车上乘客的心思,圆脸青年才手忙脚乱地把窗户摇上,惊恐地问司机。
“杰基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的环境……不对!”
副驾驶的中年人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不对……不对……哪里不对?”
“我说不清楚……”
杰基苦恼地说着,但手上还是平稳地驾驶着车,“可能是空气,可能是湿度,也可能是我心里的因素,但就是不对!我开这么久的车,我感觉这里非常的不对劲!”
“对了!是休息站!那个休息站再也没有出现了!”
“冷静下来,继续往前走,我们一定能找到方向。”
中年人沉着地安抚着这个司机,把手搭在车门的拉手上,姿势像一只狩猎前警觉而克制的豹子。
这条大雾中的路就这样平缓而永恒,仿佛永远开不到尽头。
车上的乘客们在单调景色的催眠下,在持续疲劳的旅途中又一次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但是谁都没有真正睡着。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小憩着。
整辆车里,只剩满眼通红的司机杰基,还在执拗地往前行驶,一刻都不愿意放松。
这时候,杰基也说不清楚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也不知道他自己还是不是存在着意识。
杰基只感觉自己化身成为了这个钢铁昆虫躯体里的灵魂,警觉而神经质地掌控着小小的安全之地,靠着薄薄的铁皮防御不可名状的臆想之敌……
当车载时钟的时间已经走到凌晨五点半的时候,也就是他们又行驶了两个小时,变故发生了。
在他两眼已经几乎要失去作用的时候,他感觉眼底的云翳少了一些。
那时杰基只以为是他熟悉了这样的环境,或者他终于要瞎掉了,一种奇异的惊恐感从心底生起。
但是当他又往前一段时间,终于可以确认,外面的浓雾在减退……
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和副驾驶上的中年人对视在一起的时候,他知道了,这不是幻觉。
雾终于要散开了!
…………
当圆脸青年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还是行驶在永无止境的东西高速公路上,一切还是那么的乏味而嘈杂。
但是当他看向窗外,奇异的景色竟然将他震慑住,甚至在那一瞬间涕泪交流了起来!
窗外的浓雾业已散去,苍茫的天空闪烁着无数的寒光,诉说着亘古不换的寂寥岁月。
远处阴沉的山脉正在黑暗中蠕动,随着车的行驶变换着形状,那深黑的底色中不见一棵树木的形态,全部化为一体,就像是一头披着漆黑毛羽的巨兽躺卧在远处,悄无声息。
圆脸青年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道路上,这条路终于恢复了他原有的样子,描画整齐的车道,构筑严谨的护栏,标志清晰的路牌,都体现出了一个合格高速公路应该有的面貌。
“我们出来了吗!”他忍不住欢呼雀跃了起来。
但是司机杰基并没有如他想象般乐观,反而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沉重:“我们冲出浓雾了,但是事情没有结束……”
“现在时钟显示清晨6:00了,但是这里没有任何天亮的架势。我在如果我们找不到出去的方法,真的会永远困在这个永无止尽的路上……”
圆脸青年的心再一次跌入了谷底。
是啊,如果他们坐车都没办法逃出这里,还有什么办法呢?
是停在路边等死?
还是翻过栏杆逃入森森林海里?
原本应该有的道路出口,到底在哪里?
“我们该怎么办?”他自言自语道。
而在他抬头时,一个巨大的桥梁从山间的谷底拔地而起,傲岸肃立在天地之间,像是横亘在天地间的通路他的头顶跨过,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将所有的光线吞噬殆尽。
“那是什么!”他问道。
“二期工程的高架桥梁。”司机杰基淡定的说。
“与一期工程不同,二期工程全部用高架桥组成。在二期建成后,道路进行了全面的改建。一期两个方向傍山四车道合并为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