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景公退位之后就不再过问政事,而是专心养病和放松心情。新君没什么执政经验,大夫们于是终日围在晋厉公身边,帮助他了解国家情况,教他如何处理政务;如此大夫们就很少去看望晋景公了,晋景公也乐得落个清净。
在一个疾风骤雨之夜,晋景公被狂暴的雷声惊醒。室外狂风略过檐角树冠,发出呜鸣之音;急促的雨滴好像有无数只手胡乱敲击着窗棂门户,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晋景公感到胸口几乎闷绝,他张口呼叫小臣,声音却被雷雨声盖住,连自己都听不到。
晋景公感到心烦意乱,他撩起被子,下地推门走到堂前准备透透气。突然,借着凌厉的闪电之光,他看见一个瘦而极高的厉鬼。厉鬼披发及地,全身包在斗篷中,对着他凄厉地叫道:“你!你杀害我的无辜子孙,真是罪大恶极!我已经向天帝发出控告,天帝命我前来带你上天受审!”
晋景公像被通了高压电一样,全身的毛儿都炸起来了。他倒退几步,转身冲击屋内,厉鬼向前平伸双手,露出细长干枯如蜘蛛腿一样的手指、膝不回弯,“嘭嘭”跳着,紧随其后破门而入。
晋景公连滚带爬逃出后门,冒着瓢泼大雨跑进另一个房间,厉鬼接踵而至。晋景公再也跑不动了,他靠在一根柱子上,身体僵硬,睁裂双目,绝望地看着它把利爪伸入自己的胸膛,紧紧攥住他那虚弱的心脏。
晋景公猛然惊醒,发现刚刚的经历不过是一帘妖梦。他大汗淋漓,心脏剧烈跳动,好像要极力挣脱胸腔的禁闭。晋景公歇了好半天,终于喘匀了气。他命人把他的御用巫师、桑田大巫传来。
巫师听了晋景公的叙述,满脸沉重之色。他忽然发现景公身边的地上散落着几颗麦粒。他询问那些麦粒为什么会出现在屋里,晋景公也是一脸惊惧,颤颤巍巍地说道:“寡人不知!”——他的寝室里不可能出现那种厨房里才会有的东西。
桑田大巫请他把赵姬召来,然后向她询问了赵氏家族的一些历史。
询问完毕后,晋景公便让赵姬退出去了。巫师摇头道:“麦子在六月成熟。臣刚才问了赵姬,赵氏从赵叔带向下只有赵夙死于六月,君侯梦见的大厉确定是赵夙无疑了。您一定会死于他的忌日前,地上的麦粒不是脱完壳的,说明您尝不到今年的新麦了!”
此时距离新麦收割已经不足一个月。晋景公心情沉重,想要确定下自己的病情。但是晋国无名医,他就把去年与秦国交战中俘虏的秦军将领送回去,并请秦桓公派秦国最著名的大夫、医缓来挽救自己的生命。
医缓还在路上之时,晋景公又做了一个妖梦。他梦见自己的病化为两个白白胖胖的小童子,其中一个哭哭啼啼地说道:“医缓一到,我们就必死无疑了,你说应当怎么办那?”
另一个说:“不妨事。我们藏在肓(心尖脂肪)之上、膏(心脏瓣膜)之下,即便鬼神来了又能奈我何?”
发问的小童子马上破涕为笑,拍着小手连声叫好。
几日后医缓进入新绛,他来到晋景公病榻前诊断一番后摇头道:“君侯的疾病在肓之上、膏之下。病入膏肓,针石不可及,药物不可达,臣也无能为力了!”
医缓的叙述正与他前几天的梦境相吻合,晋景公不禁叹道:“真是神医啊!”他送走医缓后,就安安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六月六日清晨,晋景公还没有起身。几个近身小臣闲来无事,正聚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个对同伴们吹嘘说自己就要发达了,因为他梦见自己背着晋景公登天而去。
晋景公起床后,有人报告说新麦已经成熟,农官刚刚把今年的第一袋麦子送到宫中,麦饭半个时辰后就会蒸熟。不一会,侍从便把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小米饭端到晋景公面前。
晋景公盯着饭碗若有所思。他把桑田大巫召进宫,让那个惯于用“信口雌黄”来博取名声的神棍看看碗中的米饭,然后命人将他以大逆罪处死。
桑田大巫被架出去前说:“天命绝不会改!预测结果相同,秦医得赏,我却得罪;你可真是个昏君!君侯杀我,只不过又增加了一个控诉你的人罢了!”
晋景公哼了一声,伸手去摸筷子,猛然间觉得腹中绞痛。他伸手召唤那个没事乱做梦的小臣,要他搀着自己去厕所。小臣把他送进茅房,然后在门外等待。不多时,他突然听见里面传出“窟嚓”一声巨响;小臣匆忙而入,却发现晋景公竟然凭空消失了。
小臣不禁大急叫道:“我主,您去哪里了呀?”
然后他就听见脚下有人喊:“寡人掉下去了!”
小臣说:“我主,臣马上把您拉上来呀!”
晋景公喊道:“少废话!你踩着寡人手啦!”
当小臣把晋景公从粪坑里拽上来时,他已经没了呼吸。小臣即刻背着尸体冲出去,那个场景就跟他夜里梦到的一模一样;结果有个太监向礼官告发了小臣,小臣就被杀死殉葬了。
晋景公在位十九年。在他当政期间,晋国人既经历过痛彻心肺的失败,也感受过举国振奋的胜利:晋军在城濮之战中惨败于楚,但接下来却灭亡了潞国和赤狄,后来又在鞌之战中击败齐师,在绕角之战中报了楚国一箭。
晋景公晚年犯了几个决策性错误,他首先对齐国示弱,其后又对郯国用兵,最后竟然仅凭主观臆断就扣押了郑伯。
这些错误虽然不会动摇晋国在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