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极其长久的沉默,全场比之前更冷寂。
众人心中皆有疑惑,不知公主究竟在思量什么,只敢把身体伏得更低。
唯有四郎一直垂着眼睑神色淡然,仿若心外无物。
锦帐内,信乐公主面色冷峻地凝视了四郎一阵,嘴角忽然勾起一丝轻笑。
她的眼神好似审视一件有趣的东西:“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人群中,陈小猫敏锐地感到一种不寻常的危险氛围,她微微侧头,用余光瞄着四郎。
四郎淡淡道:“未有名姓,何必相问?”
“呵呵……”信乐公主似乎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话,捂嘴笑的花枝乱颤。
笑罢她又用一种冷漠而威压的眼神盯着四郎:“未有名姓?该不会也无父无君吧!”
四郎眼神一凛,之前的淡然表情顿时化为一种压抑的尖锐。
陈小猫清晰地听到四郎深深吸了一口气,余光更瞄到四郎紧握成拳的手都在微微地发抖。
信乐公主的目光凝在四郎身上,她轻轻颔首,用食指一侧抚过自己娇软的红唇,玩味了片刻,才软了语气:
“这画,不错!值得一赏。”信乐公主侧头向身旁的宦官示意。
一壶酒端到四郎面前,宦官倾倒出一杯,陈小猫悄悄抬头,见那杯中黑光粼粼,犹若深不见底的漩涡,散发着一种邪毒的气息。
这酒看上去十分诡异,四郎怎么能喝?
她将手悄悄伸入仔兔皮囊,想找一只精钢鱼钩出来,装在袖弩上。
她盘算着,若那公主敢再逼四郎一步,她就将那个锦帐勾倒,弄得场面一片混乱,然后带四郎逃走。反正天大地大,无非就是跑路嘛!
“我生平最喜欢赐别人佳酿,你不品尝一下吗?”信乐公主言语轻描淡写,却不容人拒绝。
陈小猫眼神一沉,她正准备射出鱼钩,却发现手腕被四郎紧紧按住了。
她惊讶地抬头,只见四郎面色如常,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傲然地站起来,道:“在下可以告辞了么?”
信乐公主有些意兴索然,叹道:“没意思,你连一声谢都没有。真是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里啊。”
四郎敛起眉头,有些不悦地将头偏向一边。
四面的宫仆和千牛卫见四郎与公主无语对峙,竟然无一人上前呵斥。
其余众人见情势不对,也颤颤巍巍,皆怕行差踏错,不敢发出一言。
信乐公主振声道:“这画虽然精妙,却少了一份热血忠勇之气。我大徽俊才,皆应有一份忠君报国的血气,沉迷于这亡国之景,再美也不过是空废!”
“公主,您的话说得太过绝对。”陈小猫终于忍不了信乐公主再刺激四郎,站了起来。
“月河决堤,百姓流离失所,这是天家应当忧心之事。我们小民百姓,本就自顾不暇,愿意伸手相助的人,都是有济世之心,如此还不够吗?“
陈小猫顿了顿,又道:
“公主是天之骄子,世间愿意听您差遣的人数不胜数,就恰如这些跪着的人,个个都盼您一顾。然而人各有志,也各有爱这万里江山的方式,凭什么每个人都要为您认可的热血忠勇捧场!”
信乐公主微微眯起眼,默对帐前这小巧玲珑的红衣少女,轻纱遮掩下,她眼中情绪晦暗不明,却更加让人压抑。
陈小猫心中狂跳,她死死盯着锦帐内的公主,眼神没有半点退让。
信乐公主以左手拇指摩挲了几下右手背,“啪”一声,纤长玉手拍在手凳上,声音清脆而刺耳。
陈小猫的双肩也被惊得抖了一下,她暗藏在袖中的手指轻勾袖弩,随时准备发难。
四郎侧身挡住陈小猫,又一次扼住陈小猫的手腕,眼神仿佛在说:不要这样。
轻纱之后,信乐公主微微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小猫,继而缓缓将焦点移到四郎握住陈小猫手腕的那只手上,瞬间,她眼中划过一丝不快,又高傲地扬起下颌,看着远天不发一言。
在这压抑氛围中,伏地叩首的众人都是内心倒悬,战战兢兢。
唯有四郎对那帐中的公主视若:“我们走吧。”
语毕,拉起陈小猫,转身远离。
锦帐内,信乐公主冷冷哼出一声,幽暗的眼神中有惊雷闪电迸发。纵是如此,她却对二人的离开却一言不发。
众人心中想着风波过去,是否要请公主继续品画,却听得锦帐中那个高傲的声音冷冷道:“把今日这些涂鸦都烧了。”
“公主息怒,这是赈灾用的画啊。”老者有些心痛地跪坐在地上。
信乐公主锦帐内走出一个宦官,他根本不理会老者的乞求,挥手一招,几个千牛卫便抓过那一叠宣纸,揉得稀碎。
片刻之后,熊熊火焰燃起,那些平庸的、高冷的、肤浅的、深刻的颜色,都在烈焰中焦卷成烟,如片片劫灰飞向天际!
四郎一路疾行,陈小猫在后一路追赶。
她看出那公主对四郎的态度很不寻常,言语中莫名地带着挑衅。但她没想到四郎反应如此激烈,尤其是听到那句“无父无君”。
她想安慰他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默默跟着他,看他从大步疾行逐渐变得有些跌跌撞撞。
行至半山腰,四郎垂着双肩,将手撑在路边一株梨树上。
“你先走吧,我歇一下。”四郎背对着陈小猫,声音有些微弱。
陈小猫停在他身后,表情迟疑。
她知道,四郎的身体一定有些不好,但他明显在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