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康帝带着昭仪武宝念、太子徐博行,以及几位身担朝廷要职的皇族宗亲摆驾滴翠山行宫。
众人随徐康帝到太皇太后跟前见礼问安后,便进了紫极园。
今日虽要定论南境军饷账目的问题,但明面说法是“太子与淮王叔父间小有争议,特召几位宗亲前来与陛下一同共议公断”。
只字未提廉贞或南境,将事情强扭成皇子之间私下的争议冲突,变成皇族家务事。
虽徐淮景自九岁起就被太皇太后接来行宫,但他生母亡故后,徐康帝原将他交到现今昭仪武宝念名下抚养。
因此武宝念既是他血缘上的姨母,又是名义上的“母妃”,今日既算家事,她自在场旁听。
而徐淮王妃做为淮王妃,同样也在场。
想是今日滴翠山四处白茫茫,又让徐康帝想起红颜薄命的徐淮景生母。他的眼神很少落在徐淮景身上,偶尔父子间不得不对话时,他的语气也隐有克制暗火。
徐淮景对此习以为常,并无难堪或不安。就如一潭凛冽死水,有问才答,不问不出声。
徐康帝与几位宗亲重臣所谓的“共议公断”,显然是早有默契定论,今日只是“演绎”个过程罢了。
太子大约也懂了徐康帝心思,两边都没敢贸然多言。
场面非常无聊枯燥,徐淮王妃便分神看向不远处的武昭仪。
大婚典仪时,她曾拜见过徐康帝、皇后和武昭仪。
但那时有盖头遮蔽,只听到几句威严空洞的场面话,根本谁也瞧不见。
眼下从侧后方将武昭仪暗中细打量,她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徐淮景为何第一眼看到自己就很抵触了。
这位武昭仪虽已近四旬,可无论放在当世哪国,都是个毫无争议的美人。
像大片大片迎光盛放的蔷薇,明丽娇柔,绚烂夺目。
但徐淮王妃笃定她非善茬。至少,在徐淮景被她抚养的那九年里,她私下绝对没干人事。
否则徐淮景不会是如今这般性情,更不会惊动太皇太后将他接来行宫。
果然,当徐康帝拍板定案,斥徐淮景“督军敷衍、一问三不知,是其母妃养而失教之过”,武宝念立刻眼泛泪光,上前跪礼告罪,表示愿请皇族家法,这就将徐淮景领去侧院教诲。
被武昭仪命人挡在侧院进门处的抄手游廊下,徐淮王妃并不意外。
她拢紧身上的火狐裘大氅,望着院中如细盐漫天飘洒的小雪,低声问:“紫玉,有把握吗?”
紫玉凑近她半步,压着嗓应道:“有。宫里来的那队内卫全在主园,这侧院眼下只有行宫护卫四人。”
滴翠山行宫的防御外紧内松,平常在行宫内部各处当值的护卫几乎都是稚嫩新手,对紫玉来说算三脚猫。
这就是徐淮王妃今日特地带紫玉随侍的原因。
徐淮王妃颔首,沉静望着院中雪景。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见徐淮景并无出来的迹象,她冷声果决:“动手。”
自随嫁来到徐国,紫玉除每日早上陪徐淮王妃对练外,毫无用武之地,早憋坏了。
此刻一得令,她活似出笼的虎崽子,连四名行宫护卫都招架不住,更别提被武昭仪留在廊下的两名柔弱宫女。
有紫玉开道,徐淮王妃疾奔带风,一路畅行无阻强闯侧院。
当她迈过垂花小拱门,立刻被眼前的荒谬场景震惊到怒火高炽。
她猜到武宝念多半要趁火打劫,不会对徐淮景太手软,却没料到敢如此猖狂!
对面廊下,武昭仪裹着温暖的绯色缠枝莲银绣披风,手捂暖炉,由两名宫女左右陪侍,姿态端雅稳坐椅上,笑意盈盈望着院中雪地。
雪地里有张小桌案,以闻果清香供着个灵位。
徐淮景笔挺跪在那灵位前,精致俊美的侧脸线条冷硬漠然。
整个人像一根安静戳在积雪中的冰棱。
寒凉坚硬,却又孤独脆弱。
他身上那件代表徐国亲王身份的玄色辟邪纹锦袍已除,只着素白中衣,后背渗出交错密布的猩红血痕。
在他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后宫掌罚力妇,身形魁壮。
两位力妇各执一捆荆条,正默契配合,轮流用力抽向他。
对,那荆条不是一根,而是一捆!
紫玉看清后,也惊得脚下微滞。
徐淮王妃递给她一记凌厉眼神,她便立刻如离弦之箭掠身过去,将那两名力妇格倒在地。
对面廊下的武昭仪也在此时回过神。她徐徐站起身,温柔笑面里藏着愠怒:“淮王妃,你未免太过放肆。”
“我看你才放肆!”徐淮王妃的话音里压着隐隐雷霆,脚下重踩积雪,一步步走向徐淮景。
冷肃目光却始终冲着武宝念。
武宝念眸底微惊,但还能强撑“母妃”架势。
“本宫领陛下口谕在此教导五皇子,你身为五皇子内眷,竟敢私自强闯阻挠,是不将我大徐天威放在眼里吗?!”
语毕,又对那两名狼狈爬起来的力妇道:“你们是后宫掌罚女官,该做什么做什么。若有人敢与你们为难,天塌下来,自有本宫兜着!”
“你兜不住!”徐淮王妃解开身上的火狐裘大氅,用力往地上一掼,砸得细碎积雪纷纷腾空。
当武宝念看清她身上穿着什么,神情立时大骇。
动静大成这样,徐淮景仿佛神魂才从虚空中归位。他僵了片刻,最终徐缓迟疑地转头。
天地一片刺目的白茫茫,他看不清旁的,眼中只有徐淮王妃近在咫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