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中宵,有狂风晃动枝头,积雪簌簌。
忠勇侯府正殿寝房内,荧红花烛摇曳生辉,间或有灯花哔剥的声响传进喜帐。
帐中四角各悬一枚八角形香包,绣工精巧,散发着奇异的果香。那香气仿佛挂在枝头熟透的樱桃,甜中隐约带点微酸。
这是新嫁娘徐南葵从宫廷中带来的安神香。
安神香效用如何不好说,反正她已成功与身旁的许礼安然同眠将近一个时辰。
锦被之下,徐南葵与许礼安静并躺,两人的距离宽到几乎能再多塞个人。
他俩睡相都极好,一个时辰前各自以什么样的姿态躺下,此刻便还是那样。
新婚之夜,如此井水不犯河水的场面实在怪异,可放在他俩身上,却又仿佛理所当然。
虽名为夫妻,但他俩是在两个时辰前盖头掀开那一刻,才算真正认识。
只短短对望一瞬,徐南葵就已看出许礼对自己的抵触。
好在她对这桩婚姻也无甚期待,非但不失望,还主动提出“不若联手混过今夜,今后就同在屋檐下各过各”的君子协定。
纵然合帐行房是婚姻里必须的义务,若无“你情我愿”为前提,那也无甚意趣。
这俩人,一个徐康帝最为喜欢的公主,一个徐康帝最为看中的将士,之前并无交集,不过是一个在内宅,一个在战场。
就算许礼生得“颜色上佳”,徐南葵没胃口,睡不下去。
想来许礼也是同样的心情,两人迅速达成共识。
之后上榻合帐,双方躺下时都自觉保持距离。各自僵了片刻,渐渐屈服于整日典仪下来的疲乏,就都睡意昏沉了。
忽地,门外响起一阵杂乱脚步,紧接着便有模糊人语。
霎时间,帐中二人在半梦半醒被同时惊动,双双警醒睁眼,不约而同地……抬手卡住对方的脖子。
沉默对峙中,徐南葵的眼神慢慢聚拢,神魂彻底回笼,总算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寒凉桃花眸。
说实话,许礼生得极好,那双桃花眼尤其出挑。眼瞳迎光呈浅浅琥珀色,清澈到近乎空灵。
他看人很专注,总是直勾勾的。若是个温柔多情的性子,只怕眼波流转间就能使人沉迷。
可惜他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冷硬无心,眼中不见半点缱绻暖色,宛如平静幽凛的月下寒潭,轻易就可将人“冻”得遍体结霜。
“抱歉,我还没习惯身旁睡着人,”徐南葵率先松了手,弯了眉眼释放善意,“一时迷糊了,忘记这是新婚夜。”
她卸下周身紧绷力道后,嗓音带着薄薄残困,话尾慵懒上扬,像猫儿甩着尾巴。
许礼用力揉着无端酥麻烫红的耳尖,含混“嗯”了一声,利落坐起。他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金红纱帐外趋近的人影:“说。”
得他应允,来人战战兢兢禀道:“殿下恕罪。太子亲自登门来传陛下口谕,请殿下与王妃速往正厅。”
仰躺的徐南葵强行忍了个呵欠,含着满目困泪,讶异迎上许礼略显茫然的目光。
什么乱七八糟的章程?!
其实这就是徐康帝安排好的一场戏,一场为了夺权而演变的大戏。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此刻,许礼还是非常有礼节的。
他俊面微绷,清冷缓声:“对不住,麻烦你起身随我走一趟。”
“好。”徐南葵柔声应了,面上笑嘻嘻,心里却忍不住叽叽咕咕。
说到底还是自己礼亏。
子时初刻,万籁俱寂,可忠勇侯府正厅内却灯火通明,人语嘈切。
因事发突然,徐南葵来不及梳妆,只能用厚厚大氅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再以半身长的双层细纱帏帽遮住头脸。
此刻她站在许礼身后半步,躲在帏帽后观望眼前局面。
影影绰绰能见齐太子徐博行端坐主位,左侧下手座站着几位徐氏宗亲重臣,右侧站着几名身着戎装、神情焦灼的武将。
双方言辞间有所争议,都在不知不觉地逐渐提高音量,仿佛这样就能说服对方。
太子居中却沉默,一时未露出调停或决断的意思。
而两方争议的主角人物许礼也是不发一言,孤身直挺立在那里,似有所思。
原来,就在今日傍晚,许礼与徐南葵完成和亲大婚的所有典仪,被送入洞房后,宫中也接到边境战场传来的求援急报。
徐康帝急召太子入宫,稍作商议后,果断决定派兵增援,并派新婚的忠勇侯许礼随行,代天子前往边境督战,以振军心。
徐南葵转头看着许礼的眼中带着一丝歉意,终归还是给被人的新婚之夜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等从大厅出来的时候,两人身上穿着嫁袍和喜服,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在院子里的凉亭坐下。
许礼先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跟随我去边境?”
徐南葵稍微整理了下自己凌乱的头发说道:“若是我说,我是因为仰慕你,所以愿意与君生死相随呢?”
许礼压制不住,轻笑的两声,随后说道:“殿下,你这是记性不好?刚才在闺房之中所说的话全部忘了?”
徐南葵一点都没有被戳穿的窘迫,反而很是随意的伸了个懒腰说道:“是吗?那可能我说过吧?那可能是我想见一件那边塞的风景呢?”
徐南葵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许礼望着漆黑的夜空,随后说道:“你我各自取舍,虽然你来此算是制衡于我,不过你一日为我妻,我护你一日。”
徐南葵不自觉地心口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