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庄虽然曾在幽州军中任职多年,但主要负责督办粮秣,担任“大燕宰相”以后又日日稳坐相府,哪有半点带兵征讨的经验?但他想得清楚,值此天下纷争之时,手中有兵要比其他一切都有价值,他遂命亲信征调洛阳周围人马,并强行拉伕抓丁,不到半月便拼凑了一支七八万人的军队,与张通儒等人的败兵在陕郡汇合之后,燕军总数足有十余万人之多,诈称步骑大军十五万,但他们都心里明白,这批人马中除了两万多幽州老兵战斗力犹存之外,其余也均是乌合之众,也只能攒在一起凑凑数,壮壮胆子而已。
果然,郭子仪大军在陕郡附近的新店与燕军正面相遇,“九尾玄狐”田乾真率两万幽州老兵依山据守,做困兽死斗,唐军前锋屡次攻击均遭击退。
田乾真大喜,忙催动大军乘势掩杀。正在这时,忽见背后沙尘大起,一队悍勇的骑兵从南山杀出,随着空中“——啾——啾——”的一声声尖鸣,几十只箭矢带着尖锐的呼啸准确地落入燕军阵中,有从长安退下来的败兵听到那令他们毛骨悚然的鹘鹰尖鸣,又见到那箭杆末端都是由斑斓的鹰羽制成尾翼,不由得吓得面如土色,嘶声喊道:
“回纥兵来了!注意天上!”
他们的本意只是提醒一下周围的人注意天上的鹘鹰,不要吃了前番孙孝哲他们吃过的大亏,但没想到这乱哄哄的一通大嚷却让那些从未经历过战阵的新兵们炸了营。
燕军的新兵中不少本来就是被抓来的民伕壮丁,早就不想在这里卖命——白白送死不说,将来恢复了大唐,全家都要被当做从逆治罪,便有不少人趁此机会鼓噪起来;还有人讹传说回纥军专门“食人眼球”,养的鹘鹰更是厉害,更令人谈“鹘”色变;营中的军官也早就知道回纥骑兵的厉害,都无心弹压……一来二去,燕军登时如溃堤一般土崩瓦解。
唐军趁机发动反击,回纥兵也在叶护、蒂德的率领下大杀过来,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严庄、张通儒本是两个文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们见大事不好,忙调转马头仓惶奔命。李归仁、孙孝哲、安太清全都受伤未愈,见此情景也只得率领本部人马向河北逃去,他们知道自己前后败了两阵,又丢了长安,如果跟着严庄他们回了洛阳,定然会被重重治罪,还不如先去河北境内屯扎休整为好。
只剩一个田乾真尚有些胆气,仍率万余幽州老兵死战,他们在唐军的重重包围中左冲右突,人数越来越少,最后他身边只剩几百人。
刚刚冲出唐军包围,却又迎头碰上回纥骑兵,一阵雨点般的箭雨射来,将他们全数射死在山坡之下。
可怜一个颇有智计的“九尾玄狐”,喉头上不偏不倚中了一支雕翎箭,一头撞下马去,抽搐了几下便气绝身亡。
严庄引着败军一溜烟儿逃回了洛阳,又将陕郡败军之罪推在田乾真、李归仁等人身上。
安庆绪大惊失色,忙问他有何应对之策。
严庄大义凛然地说道:“当今之际,圣人应巡幸河北,臣不才,愿意引军死守洛阳,以报陛下!”
安庆绪大为感动,垂泪道:“朕不知卿忠义至此!”遂令內侍、妃嫔等收拾金银细软,带着他的亲信党羽们在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只时悄悄打开了禁苑的大门,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了洛阳,奔邺郡而去。
洛阳城中的一处藏库已被改装成了监牢,专门囚禁一些“秘密要犯”,原本身躯胖大的哥舒翰因“阿芙蓉膏”的折磨已瘦成了一幅人形骨架,早已奄奄一息。
很长一段时间内,严庄见他已无利用价值,又恐安庆绪生疑,便早已不来探视,只随便派了个老军伺候他吃喝,偶尔给点“阿芙蓉膏”让他苟延残喘而已……
这期间,乔装成燕军的左车先后两次混入这座秘密监牢里来探望哥舒翰。
左车当初被火拔归仁一刀砍成重伤,坠入黄河中随波漂流下去;也算他命大,他漂到下游一处浅滩,恰好被一位黄衫客救起,足足养了一年方才痊愈。后来,他这才得知那名黄衫客名叫张凑,本是少林俗家弟子,功夫十分了得,专门行侠仗义,救助孤贫,前番曾去洛阳盗取颜杲卿等人尸骨的便是此人。
张凑告诉左车,哥舒翰并未身死,但毒瘾已深,恐怕无法救治,目前应该还被软禁在洛阳,朝不保夕。
左车一听,便辞别了黄衫客寻到洛阳,千方百计打听出哥舒翰的囚禁之所,打算伺机营救他出去。
果然,此时哥舒翰毒瘾已深,成了废人,也早已没了当年的雄心壮志。
他流着眼泪用最后的力气嘱咐左车道:“左车,我的好孩子!我只恨当初没有听你的劝说,用了这阿芙蓉膏之毒。又受严庄的胁迫,写下了不少叛逆的书信,已成此生污点,更会牵连家人。你不必管我,就让我留在这里吧!只记得告诉曜儿,将来为将要学郭子仪,切莫学我!”
左车好说歹说,无奈哥舒翰心意已决,又怕被看守发觉反而害了他性命,只得哭着拜别哥舒翰转身去,但性格倔强的他也并未走远,只在附近寻了个地方窝藏起来,靠乞讨要饭过活,打算一心一意地守着哥舒翰寿终正寝,好将他的遗骸偷出来安葬。
不料,在此洛阳即将光复之际,严庄唯恐哥舒翰一旦获救会说出自己唆使他写劝降书信的勾当来,便将心一横,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