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张巡立即令人在城墙中掏出几个洞口,先用铁钩勾住云梯,再用一根木桩顶住,无法移动的云梯被唐军纵火焚烧,在可怕的“咯吱、咯吱”的噪声中垮塌下来,上面的燕军如雨点般坠落,要么被摔死摔伤,要么被活活烧死。
燕军造木驴攻城,唐军就用通红的铁水防守;燕军堆积土囊,构筑磴道攻城,唐军就趁夜埋进混着火油、松明的柴薪,等敌人蜂拥而上之时用火箭点燃……
双方的攻防战一直在进行!直到最后,阵地上只能听到兵器相碰的叮当声,火焰燃烧的哔啵声,濒死之人的呻吟声……但所有的喊杀声都停止了,仿佛所有人都已默默的认领了属于自己的命运——杀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杀死。
每次勉强打退敌军,虚弱到了极点唐军士兵就都瞬间全都瘫倒在城头上。
此时,他们只能靠喝上饱饱的一肚子凉水暂时欺骗一下自己的肚腹。等到敌军的攻城号角响起,他们又会立即从地上弹起来,开始新一轮的厮杀……
城中的伤兵没有医药,只能看着伤口慢慢腐烂,任凭眼睛通红的老鼠啃食他们的脚趾……很快,这些吃人肉上瘾的老鼠就销声匿迹了,因为它们早已变成了饥饿士兵们的食物……
营中已经开始杀马充饥了。
战马临死前的嘶鸣,简直能够撕碎战士们的心肺,马伕刘十九不顾一切地哭嚎着,央求着:“不要杀马啊!不要杀马!”
他死死抱住从马厩里牵出马来的军士,发疯般地嚎叫着:“你们吃我吧!吃我!不要杀马啊!不要!”
没有人回应他。
那瘦骨嶙峋的战马黑洞洞的大眼睛中流出了晶莹的泪花,映出这群如沉默的幽灵般的士兵们同样瘦骨嶙峋的身影。
要杀马的人、要救马的人,都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终于,那个牵马的军士开口了,他缓缓地说:“吃你?……刘十九,别着急……谁敢说,你、我,不会跟这个老伙计一样……被吃掉……,别着急……很快了……”
两个多月来,燕军在城下损失了数万人,而守城的唐军仅剩下一千六百余人。
他们心中还有一个希望:“携雨龙君”南霁云很快将会搬来救兵和充足的粮食。
在这个信念下,他们又坚守了十来天……
城下仍不见一个援兵的影子,燕军的攻城还在继续……睢阳城到了崩溃的边缘,有人开始绝望的哭嚎,嘴里骂着南霁云不仁不义,自己出城逃命,怕是不会回来了。
在城头巡查的雷万春听了这话,一把将那名士兵拎了过来,骂道:“你给老子听着,南八一定会回来的!他一定不会舍弃睢阳!再敢胡咧咧,老子……老子摔死你!”说着他将那人举过头顶,要将他掼下城去。
周围的人都漠然地看着,没有人阻拦,饥饿和疲劳已经让士兵们变得麻木了,这种时候,摔个骨断筋折,可能还比较舒服吧……
“万春!不得莽撞!”一个嘶哑的声音喝道:“将他放下来!”
众人看时,一个干瘪而苍老的黝黑汉子走了上来,一身肥大的衣甲在身上咣咣当当,满是血污,身后还背着一个油布包裹,不知装得什么。
雷万春见来人正是张巡,这才将那人放了下来。那名士兵也早已没有力气站立,一屁股坐到地上……
张巡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万春,这都是咱们的好兄弟,好兵士!他们豁出性命与我们守城,你怎可因一言不合就莽撞行事?”
雷万春无言以对,长叹一声,低头不语,泪如雨下。
张巡蹒跚着走到那个士兵身前,蹲下身看了看他:“你是赵九吧?在宁陵时候跟的我,你的弓箭射得好!”
“使君!”坐在地上的赵九痛哭流涕道:“南将军还能回来吗!”
“能!”张巡坚定地说。
“使君,俺赵九一共射死了二十八个贼娃子,身上七八处伤。战死!俺不怕。可是……”赵九哀嚎道:“咱们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啊!”
张巡缓缓站起身来,背依着垛口勉强站直身体,对着慢慢聚拢过来的士兵们缓缓扫视了一会儿,指着一个人说:“你是张憨娃!”又一个个指着士兵们说道:
“你是李六斤,你的藤牌用的好!”
“你是吴柱子……,还有你,陈百顺,……陈七、张十三、牛二田……”,身边的几十个士兵,张巡竟一一不差的全部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士兵们见主将都能认得自己,都觉心中一热,眼中都变得潮湿起来。
张巡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刚才赵九问得好,咱们守在这是为了什么啊?我也一直在想,咱们这一群人,有的家已经没了,有的兴许父母妻儿还在,都死守在这里却是为了什么啊?
兄弟们,咱们当初从雍丘、宁陵撤兵的时候,不是好多家属都跟着百姓往南边去安身了吗?据说那边水土好,庄稼长得好!就是夏天热了点,容易生痱子!”
说到这里,张巡嘻嘻一笑,露出口中仅剩的几颗白牙,许多兵士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眼中却饱含热泪。
张巡继续说道:“弟兄们,咱们在这里守一天,城下那帮狗贼就一天不敢绕到南边的城池去祸害他们,他们就能安生一天……
你们知道不?我也有两个儿子,一个十岁,小的才六岁。他们娘死的早,现在都在我兄长家寄养着……我就想,将来他们长大了,肯定不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