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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案头一个串铃响起来。这是安禄山的规矩,密议的时候不许任何人进帐,如果有重要军情禀告,必须先拉串铃通知帐内。
严庄慌忙出去,不一会儿他慌慌张张跑回来禀告:“大帅!中使宦官辅缪琳带来了圣人钦赐的珍奇水果,在外头候着呢。我看,八成是来探听虚实的!”
安禄山眉毛一扬,说道:“来的好快啊!行了,今天先议到这儿,我出去接!”
众人答应一声:“诺!”旋即散帐。
安禄山叫住严庄,吩咐道:“这次还是老规矩!……不,老规矩再翻一倍!”
严庄点头应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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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太极宫寝殿。
天子李隆基已经七十岁了,有了贵妃的陪伴,他的精神竟然神奇般的矍铄起来,原本一头雪白的头发中竟神奇的出现了一根根的黑发,而且越来越多,这让他大为高兴。
他仍经常想起当年做的那个梦,他就更加坚信自己身负天命,他曾故意找道士和高僧解说此梦,道士们都说是他就是上界金仙下凡,来人间修炼金身;高僧们则坚信他是西方极乐世界的菩提佛祖,来世间度化众生,反正不管是来修炼自己,还是来度化他人,他李隆基就是这大唐的真命天子!是普天的共主!是神!
时秦国夫人已病故,他身边仍有贵妃与虢国夫人、韩国夫人三位相伴。
某日,四人大行荒唐之事后,躺在龙榻上的李隆基突然心中豁然开朗。
在那个梦里,自己在天宫蓬莱阁外的花圃中见过的瑶草琪花,都应在了自己生命中先后出现过的几位女子身上。
那株石榴,结了一大一小两个果实的,莫非就是当年为自己诞下一儿一女的武惠妃?而那株纤纤的白梅,自然就是“梅妃”江采萍了,如今二人早已亡故,故此在那花圃中也是最先见到;那株白色梨花,当是平日典雅文静的韩国夫人了;而那株带刺的海棠,肯定就是泼辣风骚的虢国夫人无疑……,还是玉环最为高贵,正应了那国色天香的牡丹,而且她平日里也最喜欢牡丹,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酣睡中的虢国夫人翻了个身,身上盖的锦缎滑落,露出如羊脂般雪白丰腴的酮体来。李隆基嘿嘿一笑,再次来了精神,又扑了上去……
筋疲力尽的李隆基在入睡前满怀期待地想:“今晚,要是能再做那样一个梦就好了。”
只可惜,他再也没能做那样一个梦。
而且,如果他能知道在不久以后直至他生命的终结,在每个冰凉而孤独的长夜中,好不容易才能勉强入睡的他,只能在焦虑的梦中呓语着,在惊恐的梦中挣扎着,在悔恨的梦中痛哭着的话,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热切地渴望那个重游仙境的梦?亦或不做什么梦,只踏踏实实的能睡上一觉,也是好的。
……
长安城,皇宫,西内苑。
作为大唐第一乐师的李龟年,二十年来几乎仍不见老,依然是那么清秀飘逸,神采飞扬。圣人命他带一班优秀的年轻乐师,在西内苑的梨园中排练他新改写的《霓裳羽衣曲》。
据说,今天圣人要与贵妃娘子一同前来观演,贵妃娘子还要亲自献歌舞娱圣。高力士透露,圣人已经决定这个新版本的《霓裳羽衣曲》将取代《秦王破阵乐》成为今年新年庆典大会上的压轴表演,实在是马虎不得。
他又想起贵妃娘子,心中也是一暖。
他突然想起当年那个在五凤楼上偷偷躲到牡丹花布景中睡觉的那个“玉奴”来,心中感慨:“是啊,那时候她才十五六岁,如今已经是深受圣人宠爱的贵妃娘子了,圣人精通音律,贵妃擅长歌舞,这两人虽然年龄差了些,但的确是一对难得的知音!”
他的思绪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只听“铮!”的一声,乐队的排演戛然而止,他忙看去,见一个年轻琴师的琴弦突然崩断,导致整个乐队的演奏不得不停了下来。
“雷海清,琴弦断了?”李龟年慌忙走上前去。
那个琴师雷海清身材消瘦,一副弱不惊风的样子,但琴技却十分出众,今天怎么竟然能拨断琴弦?李龟年问道:“是不是指上力道过重了?”言中似有轻微的责难之意。
那雷海清性格腼腆内向,此时也不知所措,窘在那里。
“龟年!不要责怪于他。”一个苍老而和蔼的声音传来。
天子李隆基在贵妃、高力士等一大群人的簇拥下来到梨园。
李龟年等见圣人驾临,忙跪下行礼。
“罢了!”李隆基大度的挥挥手,说道:“今日俗礼都免了吧。”众人谢恩后,纷纷起身。
圣人缓缓走上前来,看着雷海清琴上的断弦,对李龟年说:“朕已经在外头听了片刻,颇觉这琴声犹佳,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同地!”言罢点头看着雷海清道:“后生,你的琴技好啊!”
那雷海清还从来没有与圣人如此近的交谈过,此刻竟紧张的半点说不出话来,但眼中却露出感激与欣喜的目光。
李龟年是音乐大家,自然知道圣人的点评绝非夸张。高力士在旁边笑道:“大家。老奴听说这琴都是有灵性的,遇到知音了,弦才会断,可见,大家便是众人的知音了!”
此言一出,惹得圣人一阵哈哈大笑,李龟年等人听了也是频频点头称是,只那雷海清仍旧是面红耳赤的窘在那里,抱着自己断了弦的琴,紧张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