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珪怎么也想不到,朔方节度使牛仙客那个田舍翁居然在李林甫的推荐下最终入阁拜相,做了侍中兼兵部尚书,眼见着这个资历军功都不如自己,只会在平日里抠抠搜搜地摆弄粮秣军饷、庸庸碌碌地带着数万士兵屯田垦荒的老东西竟然在一夜之间抓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头彩。
他已经一连几天都睡不好觉,还派专人带了重礼和自己一封亲笔信去东都谒见李林甫。结果使者除了将原封不动的礼物带回之外,只捎来李林甫一句口信:“告诉张令公,莫急用缓。”
他黑着脸在大厅中来回踱步,有个没长眼色的亲兵进来请示些府中的庶务,被他飞起一脚踹出门外。
“啖狗屎,这只老豺!”他狠狠地骂着,往地上呸了口。
他这才明白,上次自己未能入阁,虽然主要是因为张九龄的阻挠,但李林甫却也并没有像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向天子再次力荐。谁都看得明白,如今牛仙客那个老窝囊入阁,对李林甫是言听计从,宛如应声虫一般,那才是他想要的。
而天子对固执己见的张九龄失去了耐心,而就在张九龄被贬为荆州长史的那一刻,李林甫便正式登上了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席宰相位置,无论是自己、还是新提拔入阁的李适之、牛仙客,都只是那只笑里藏刀的老豺随意摆布的棋子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已经是漆黑的夜色,朔风在夜空中呼啸,侍妾和家人、亲兵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他狂暴的怒火会将他们烧成灰烬。
张守珪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来,对门外狂喊道:“都是瞎子吗?黑乎乎的不长灯,看我不把你们的狗眼剜出来!”
军仆们忙不迭的点亮节度府中大大小小的灯笼,不知怎的,朔风中摇曳的灯笼却给整个节度府罩上一层昏黄凄凉的光。
“咣”的一声响,张守珪嘴唇发紫,佝偻着身子昏倒在地上。
……
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病倒了,平卢兵马使邬知义就成为进剿奚人的总指挥,他心中早已打定了算盘,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张守珪病势不轻,此番自己独立指挥进剿奚人的战役如能成功,幽州的节度使的宝座就非他莫属。
他本是幽州旧将,张守珪调任幽州之前,他便已在这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用兵也极为老道,这次如能立下大功,便一下子扭转多年以来一直屈居于张守珪之下的局面,只是他也知道奚人一向狡黠善战,且已经全族退入大山,贸然出击未必能抓住对方主力不说,还有可能陷入苦战的泥潭,但从朝廷李相公再三发来的文书来看,天子渴望幽州一场大胜打破河北道目前的僵局……。
与身边心腹将校、幕僚几番商议,邬知义将长着黑粗毛的大手握成拳头在帅案上狠狠一捶,下定了即刻进兵,赶在张守珪病愈之前,速战速决,拿下奚人叛逆主力的决心。
他还亲自派亲信幕僚探望张守珪,并去公函禀明自己的进兵策略,幕僚去了数天才回来,回禀说张节度病体沉重,自己等了好几天才好不容易在他精神略好的时候得以觐见,也只聊聊短短几句,听节度使府的人说,大夫告诫张节度需悉心调养半年方能痊愈,只是关于进兵策略,节度使大人认为应“戒急用缓,防贼诡诈”。
邬知义听了虽然也知此话不假,但还是撇了撇嘴,笑道:“他是怕我自将兵破贼,得了头功”,遂点起唐军铁骑四万,浩浩荡荡自平卢城中杀出,沿着今春安禄山进兵的路线再次杀向奚人在土护真河上游的牙帐营地。
已被奚人废弃的营地中悄无声息,只剩残破不堪的帐篷和丢弃的杂物,邬知义一面派出大量斥候侦查奚人主力动向,一面派人封锁几处进出山林的要道,做困死奚人的打算。
谁知一连三四个月过去,除了只歼灭几股奚人游骑小队,唐军搜遍了这一带的崇山峻岭,却一无所获。
据幽州的线报,张守珪的病情也逐日好转,已多次派遣行军司马前来询问战况,颇有亲赴军前接替指挥的意思,邬知义眼见自己头功又要被这个老上司夺去,心中便有些着慌了起来。
恰在此时,牙将赵堪、白真陀罗来报,斥候已在横水上游以北发现奚人秘密营地,男女老幼约数万人,牲畜无数,二将急切怂恿邬知义出兵,白真陀罗更是直言不讳的说:“将军再不闪击奚人,抢在老家伙头前建立奇功,恐兄弟们这数月来的奔波辛苦皆付诸东流!”
邬知义也是心头一振,他为将骁勇剽悍,且常以汉骠骑将军霍去病自比,既知奚人粮草牲畜储备充足,当以速战为上。
他当即传令,除留一万唐军重兵看护营盘与粮草辎重外,其余三万唐军主力卸掉重甲,分为三队,第一队先锋轻骑五千,人各双骑,由胡将白真陀罗率领,以最快速度冲击奚人秘密营地,若遇重兵阻拦则无需恋战,只管穿插搅乱奚人的营盘;第二队,邬知义亲帅一万五千骑作为中军主力,紧随白真陀罗,如遇强兵,则负责廓清两翼,掩护先锋轻骑突入;第三队一万骑,由赵堪率领,作为后援。
少顷,军令已传达至各个营垒,军兵饱餐战饭,战马军械都收拾停当,三万唐军轻骑便在斥候营的引导下向横水上游的奚人秘密营地扑去。
前锋白真陀罗一路连战连捷,连破三处奚族前哨营寨,斩杀奚人千余。邬知义引中军随后掩杀,一路进军神速,全军士气大盛,但他却仍暗自小心,唯恐中了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