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挖出来的雪地里,两人全身覆盖大雪,近处看着,就像是个两个稍稍突出的土坷垃雪堆,不甚起眼,荒原上这样类似的雪堆太过平常。
又过了半个时辰,没人寻来打扰。
安学伦起身抖去一身的厚雪,对丈余外另一个雪堆道:“黑娃,你稍待一阵,注意四处动静,我去取回衣服和箭矢,时间差不多了,早点完事,咱们搞两壶酒,找处暖和山洞歇着去。”
雪堆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嗯”。
把翻开的雪堆仔细整理平缓,又交代黑娃注意警惕,安学伦破袍飘飘离开此地。
大雪沙沙,枯寂地没完没了下,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
这次,安学伦回得很快,只一刻多钟,抱着一捆衣物疾行而来。
到近处,唤出还潜在雪堆内动也未动过的黑娃。
换上被北戎士卒穿得熏臭胸襟袖口蹭得油亮的灰色厚袄,外披在雪地里掩饰行踪的肮脏白色罩衣,常思过把箭壶绑在腰间,里面多了四十余支箭矢,足够他行动使用。
他的战利品长枪和安学伦缴获的一刀一剑,都埋到雪地里做下记号,此去搏命,不宜带太多累赘影响行动。
“走,兄弟,咱去搅它个天翻地覆,让北戎贼子不得安生。”
安学伦心情极好,豪气干云一挥手,率先往南行去。
常思过弓身紧紧跟上,偶尔挥袖,清除雪地里他换气留下的脚印。
雪幕无边,前方天空微微放出亮光,他们快到了。
……
一行五人挎刀拿枪,列着歪斜长队,咯吱,咯吱,踩着厚雪在寒风大雪中巡营。
偶尔有人打个哈欠,引得前后哈欠连天,身上裹着厚袄罩衣,戴着遮耳皮帽,仍然抵不住无处不在的寒风往领子、袖口里钻。
走在前面的汉子举着火把,脖子缩在竖起的领子里,口中叫道:“兄弟们,马上就到丑正了,还有半个时辰下值,都打起精神啊,注意别摔雪窝子里睡着了,这大冷的天,可冻死人。”
后面应声寥寥,一个个无精打采又困又冷。
寒风雪夜,对于巡营的他们来说,是一种钝刀子割肉的遭罪。
为首汉子也无从责怪,闭嘴不再聒噪。
队列绕弯转向,往营账方向走,雪地突地蹿起一道白色身影,悄无声息按倒走在队伍最后一个高个子,约一息后,白色身影放开地上不动的人影,捡起皮帽扣自己头上,就这样正儿八经跟在队列最后。
伸肮脏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一张本就黝黑的脸庞,顿时布满道道油黑污秽,戴着帽子看不出本来面目,正是潜伏摸到营账附近三里内的常思过。
没有惊动前面困得灵魂出窍的士卒,学着他们把厚袄领子竖起,缩着脖子,皮帽檐子塔拉下来,遮得只剩眼睛藏在阴影中,双手拢袖子里裹紧身体,佝着腰,走得有气无力,把体内的真元全部收摄进入经脉。
撇一眼右边五丈外火把光照不到的地方,右手做了一个翘大拇指的手势。
安学伦整个人匍匐雪地,有白色罩袍伪装,几乎与雪地融为一色,这样能尽量避免惊动帐篷顶上站立的夜枭,安学伦回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目送巡营队列走远,随后四肢着力,在雪地灵活移动,爬向雪地里留下的北戎士卒尸体。
他得把尸体拖去远处掩埋,免得有其它巡营士卒发现,过早暴露黑娃行踪。
常思过跟着巡营队伍走了约一个字时间,迎面遇上一队巡卒从南过来,为首汉子举高火把,懒散问道:“口令?”
对面头目斜着瞥了一眼,道:“虎牙山。回令?”
“火棘子。”
双方队伍交错而过,没有半句多余的交流,连多看对方一眼的劲头都欠奉。
后半夜的凛冽寒风,早把士卒们不多的一点生气,吹去九霄云外。
经过最西边的帐篷继续往南走,常思过歪着脑袋,瞄了几眼,帐篷前立着一根约丈高的辕木,人高位置,绑着一盏淡黄色气死风纱灯,在风雪中不停摇摆,散发的灯光,照不多远,没有发现帐篷顶上有夜枭站立。
也是,这般大的风雪,再厉害的鸟,露天待久也会冻成僵鸟吧?
目光觑见从一座帐篷走出一个身穿普通素白长袍的年轻人,五官柔和,明眸长眉,用一支乌木簪子,扎着发髻,嘴角一丝浅笑,那走路的淡然从容,不似军营文书郎中。
常思过马上装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拢在袖子里的左手,抬起去擦眼角,刚好遮住大半脸孔。
他的哈欠声,传染得前面的士卒,一个接一个打起了哈欠。
穿长袍年轻人扫一眼二十丈外哈欠连天的巡营士卒,目光在队伍最后的常思过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撑开油纸伞,轻飘飘地踏雪往左边去了。
一行五人往南行出约三里,风雪中,四荒城的城墙在依稀的灯光中隐约可见。
巡营队伍转而往东走,常思过又跟了一段距离,悄无声息趴伏雪地上,像一头白色大蜥蜴,往西南方向游走,每行得一段,便停下来观察倾听片刻。
越过离四荒城五里的巡视区域,常思过没做停留,一路很顺利潜到接近城墙两里左右的距离,大风雪天,正如安学伦所说,确实帮了他们大忙,北戎人的巡查松懈了不少。
这么长时间,他才遇到两队步哨和一队骑哨,都被他提前避开。
随队巡视的炼体士,还各种不耐,坐在马背对其他骑哨骂骂咧咧,心情很不美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