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出了赵府,一口气跑了大半条平鬼街,直到筋疲力尽,见凌峰并没有追过来,这才哀叹一声,有气无力地往破窑走去。
此时夜已极深,周围静谧漆黑,一点儿光也没有,十方就觉得这一天恍如隔世一般。
想想自己赖好是逃出来,而且明日一早,凌峰就会带着丹杏和徐启明离开雨后村,自然也不会再来祸害自己了。
但又一想,自此破窑里,就只剩下自己,一时间心里也空荡荡的。
虽说破窑粗陋不堪,但三年来,十方跟老花子还有徐启明还真处的跟一家人一般。
无论当初还是现在的世界,十方从没有体会过家的感觉,但却在这破窑里,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虽然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才能填饱肚子,能不饿着,有时候为了口吃的跟老花子和徐启明都还大打出手过,但等老花子一死,就剩下自己和徐大少,十方第一次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之后,破窑里只剩下徐大少和自己。
虽说自己和徐大少性格有异,也并不怎么情投意合,自己爱热闹,徐大少爱静,自己装傻充愣嬉笑怒骂,而徐大少每天总是一个表情,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是开心还是生气,但两个人还是一起窝在破窑里,原因到很简单,因为谁都没别的地方可去。
因而,自己和徐大少也算相依为命,就是碰上赵百家,挨打也有人陪着。
而明天,连徐大少也要离己而去,往后自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虽说可以把诹取从如意阁里带回来,但那破窑连个门都没有,别人倒也罢了,真要是小苓花突然冲进来,还不把人家孩子给吓死。
更何况,自此之后,也再见不到丹杏了,虽说自己早告诉过自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是自己能够的着的月亮吗?但心里总酸酸的不是个滋味。
“唉,从明天起,做一个孤独的人,要饭,挨打,坑蒙拐骗,从明天起,关心老娘和剩饭,我有一座破窑,面朝妓院,洗心革面。”
但他自己也清楚,从明天开始,尤其天黑之后,自己就只能坐在地上,对着四壁空空的土墙,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寂已经提前爬上了十方的心头。
如今,徐启明如愿以偿,或许几年之后,他也会像凌峰这般,背背双剑,下山除妖,成为人人敬仰称颂的太一仙师。
而自己,也算如愿以偿,或许几年之后,还是孤苦伶仃一个人,继续要饭,继续和如意阁的姐姐妹妹们吹牛打屁,去偷小苓花儿的鸡蛋,再被她打出来。
别人会继续骂他臭要饭的,自己连反驳一声都不敢,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降妖除怪的夜提刑,只不过,见不得光罢了。
只有在天黑以后,回到破窑,坐到地上,对着土墙,才敢说自己是谁,今天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有什么事让自己开心,有什么事让自己不开心,最后蜷成一团,缩在草垛上睡去,第二天,继续,第三天……
二月初一惊蛰日,这一天,十方却感觉像是过了整整十年。
十方开始安慰自己,其实嘛,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在黄觉寺的时候强多了,但自己心里说了好几遍,也丝毫没觉得好受,反而更是心酸不已。
“其实嘛,入太一道也没什么好的,不入太一道也没什么不好的。”一个娇媚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十方没回头,也没转身,甚至连脚步都没停下来,但他知道,丹杏来了,就在自己的身后。
丹杏当时并没有追着十方一起,而是担心凌峰也追出来,因而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凌峰并没从屋里出来,这才转身来找十方。
丹杏说完,却见十方好像跟没听见一般,还低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迈步,便急走几步,拦在十方面前,假意嗔道:“你聋子了,我跟你说话呢?”
十方露出一丝苦笑,“是吗?我还以为不是和我说的呢?”
因为见十方没入了太一道,丹杏早就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眼角眉梢都带着层层笑意,又娇嗔道:“这黑灯瞎火的,连个旁人都没有,我不是和你说,还能和谁说啊?”
十方一直保持着脸上拒人千里之外的礼貌微笑,淡淡说道:“原来丹杏仙师真的是跟我这个小叫花子说话,这可让我怎么担当的起?”
丹杏白了十方一眼,说道:“你生我气了,你知道的,方才我又不是真心想踢你,而且我也没用力。”
十方还是笑着,摇摇头,“仙师这话我哪能承受的起,就是再多给我十方两个胆子,我也不敢生仙师您的气啊?”
丹杏撇撇嘴说道:“还说不生气,不生气的话你叫我什么?不应该是叫姐姐吗?”
“仙师千万别误会,之前是我十方不懂事,不敬仙师,现在我已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再也不敢口无遮拦。”
丹杏见十方态度突然大变,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难受,又见四周漆黑无人,便仗着胆子上前轻轻握住十方的手,安慰般说道:
“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但我真没有一点儿想让你加入太一道的想法,因为,因为……你一定明白的。”
丹杏支吾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能用一双眼睛望着十方,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十方明白,但十方现在也很明白:那就是我不能明白。
“对不起,我这人一向脑子笨,是真不明白,我唯一明白的是,你和凌峰都是人人敬仰的太一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