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后一段时间,时至盛夏,秦峰的内心一直处于徘徊、无助、困惑之中。
他每天拼命地在田里劳作,但生产队人很多,地很少,有你,没你,无关紧要。没到成年,虽然你干的活与成人一般多,管顿午饭就不错了,不可能从生产队挣到粮食和工分。
他身高渐于成人等同,再去要饭,已经没有人,给他食物。
吃白食的父亲秦仁竟然嫌弃秦峰能吃。
秦峰想了不知多少天,下定了决心。
他叫来自己弟弟,把爷爷留下的粮票留给了弟弟。
他一个人揣着几个菜团子,开始向北走,不久汇入盲流大军。
浩荡的盲流大军就像扑天盖地的蝗虫,所到之处,能吃的,吃光,能带走的,带走。秦峰一看不行,如果再跟下去,一定会被遣返。
秦峰脱离了人群,独自一个人,往山林丛莽中走去。
不停的走,路越来越细,直到没有了路,就这样他一个人在大山里逛荡。好在这时是盛夏,大自然的馈赠丰富。
杏、李、苹果到处都是,只是这玩意吃多了,口酸牙倒,胃肠翻滚。
秦宇在大山里,生活了四五天,他急于找到人,不然他觉得自己不死,也会退化成一头野兽。
这一日,秦峰在山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秦峰原来生活在平原,顺着一条路走,一路的村庄,只要一问,就知自己在何处。他头一次进入大山,不知道如何确定方向,只是本能地走,这已经是第六天了。秦峰心急且乱,他强迫自己静下来。
回想自己学过的辨分方向的方法。
对了太阳,太阳东升西落。
秦峰高兴的一跳,准备向着太阳的方向走,就能走出这片大山。
没想到这时,山中狂风大作,山林欲折。天上乌云突现,遮天避日,天突然黑了。
轰隆,轰隆------
惊雷崩天,一阵阵声势浩大的雷鸣和闪电,划破秦峰头顶的天空。天空如墨,墨云如嘴,像要吞噬他,吞噬大地上的一切。
他惊惧万分,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占据了他整个身心,他慌不择路,快速前奔。也不知道逃了多长时间,逃到何处,四周漆黑如夜,只知道不能呆在原地。
但是大恐惧给他上满了发条,让他获得巨大的动力。
他心中别无他想,就是想逃出去。
白昼如黑夜,列缺霹雳,惊雷震宇,可就是不下雨。
直到秦宇逃到一处高崖边,崖立千仞,光秃如城墙,没有前路。秦峰靠在石壁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视线看不到一米之外,除了一面石头,三面树,其它的什么都看不到。
又见闪电,在那黑曲曲的树丛上一闪而过,秦峰的眼角,看到不远的石壁下,有一处与乌云一样黑。
那里是什么?
秦峰接受了相当于初中的教育,自己父亲视若珍宝的传奇,他偷来看了许多。其中大多是才子佳人之作,还有嗯、啊之类的大战。
不过也有些神怪,总是写在荒山野岭,一书生或一樵夫遇到一奇事。
秦峰想自己是不是也能遇某种奇缘,最不济,也能娶一位田螺姑娘回家。
想是如是想,但这时最主要的是如何面对心中的恐惧,这大恐惧推着秦峰向那石壁更黑处行去。
当秦峰的手触摸到那片乌黑之处。
那里竟然没有一物,是空的,那是一处一人多高的巨大石洞。
秦峰的内心被巨大的喜悦充斥。
人类生活这片土地上,之所以把大地当成了家,是因为人类在大地上建起他们可以安全栖息之所。
安全栖息之所就是房子,房子可以遮风挡雨,且冬暖夏凉,是人类的家。有了家的人类才有诗意栖居的可能。
秦峰是个穷小子,他身无长物,无以为家。而此时,此地,此避雨之处,就是他暂时的家,故心中充溢着大喜悦。
秦峰蹲在山洞口,听着外面的雷鸣,看着外面的闪电,心中的那种焦虑、压抑、惶急,尤其是恐惧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是平静和安宁。
秦峰蹲在洞边,靠着洞壁,累极而眠。
淅沥,淅沥---
是雨下来吗?
秦峰在梦中,听到那雨点击打在树上、草上、岩石上。
这雨打万物的声音会聚在一起,勾勒出一幅真实的画卷,黑暗退去,整个世界变的立体生动起来。
那是自己这几日常去采摘的果树,树干有一抱粗,树皮交错如蚓,树枝上熟透的果子,有的在狂风中摇曳,有的掉在地面上乱跳。
那是自己常躺的平石,雨水积于石上凹处,先是积下一小洼水,水打在水洼上,溅起水花朵朵,形态各异,美丽异常。
那点点雨滴,遇物而碎,细细的破碎声,像无数的笔墨,在秦峰的心间不断的勾画,而大自然这把无形的笔,在秦宇的心间,从容地,一点,一点,一笔,一笔的涂抹。
万千笔墨勾勒出那连绵起伏的群山,那苍翠葱郁的森林,那无边无际的花草,那树下草上半人高的灌木丛,山村、小路、山兽,都被雨水画入秦峰的梦中。
秦峰在梦里跟着那雨点,去看身外大山,大山从西向东,绵延万里如龙。山脉横亘在大地之上,把华夏北方平原分割开来。
雨墨绘万物,画卷梦中开。
这是梦,还是现实?
睡梦中的秦峰根本就无从分辨。
这是一种罕见的玄妙的体验,秦峰梦中看画开,看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