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叶治像是自言自语,边说边找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叶治自问自答道:“元宵佳节,家家团圆的日子。”
“元宵、团圆”的字眼显然刺激到了死囚,他的身子晃动了一下。
嘿,看来不是聋子,那就是会说话的。
莫非他在修闭口禅,叶治还有闲工夫恶趣味。
“我这里有酒你敢喝吗?”
叶治将手中提溜着的一壶酒递了过去,看来是有备而来,开始装逼格、套近乎。
死囚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了手,一把抓过了酒壶,拔开了塞子,就要来个牛饮。
叶治一看这架势,赶紧提醒道:“这酒烈,慢点喝。”
死囚顿了一下,可能觉得叶治有点小瞧人,继续抓着酒壶就往嘴里灌。
“咕嘟”。
也就只“咕嘟”一声,死囚突然僵住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估计这是牢头第一次听到这人声音。
“我说了嘛,这酒很烈,要慢点喝。”
听着,让人感觉肺都快要咳了出来,可死囚的眼睛里却放出一丝炽热的光。
咳嗽平息之后,死囚还是不管不顾地抓着酒壶往嘴里灌,“咕嘟咕嘟”没几下,一壶神仙醉就喝得一干二净。
“唉,”叶治叹了一口气,这是要醉的节奏啊。
“神仙醉?”死囚的眼中根本看不出什么醉意,反而更加的明亮起来。
靠,死囚突然张嘴说话,着实吓了叶治一跳,更离谱地是他居然知道神仙醉。
不过想想也正常,这酒名气这么大,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你喝过?”
“没有,听过。”
“如何?”
“好酒。”
“你杀了人?”
“嗯。”
靠!果然是杀人犯。
叶治潜意识地把屁股往后挪了挪分毫。
死囚冷冷地反问道:“时候到了?”
叶治听懂了他的意思,微微笑道:“不是。我只是来问问你是不是真的杀了人,如果没有,就打算放你回家团圆。”
“回家?团圆?哈哈哈哈……”
那人发出了一阵比哭还难听的笑声,充满了无尽的恨意,站在外面的牢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唉,看来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你不想回家?不想亲人?”叶治故意刺激性地问道:“今天可是万家团圆的日子。”
“家?哈哈哈哈……”
充满恨意的大笑慢慢地变成了无尽痛苦的哭泣。
唉,绝对有故事啊。
“为什么杀人?”
叶治的发问似乎勾起了那人的回忆,他的眼里喷出了仇恨的火焰,冷冷地说道:“他们都该死!”
叶治算是听出点眉目来了,因恨杀人,估计是一个非常曲折的复仇故事。
“仇报了吗?”
死囚的身子剧烈的一抖,“咔嚓”,如同枯爪的手居然硬生生地将酒壶给捏爆了!
叶治真的被吓到了,暗暗地咽了咽口水,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喉骨有些不舒服。
“未曾!”
死囚的喉咙里蹦出了倾尽四海都难以浇灭的恨意。
“仇人是谁?”
“刘!麟!”死囚的声音如同地狱般冰冷。
“唉……,”叶治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牢头吩咐道:“把镣铐打开。”
“大人,这……”牢头心里打着突突,刚才死囚捏爆酒壶可不是假的,万一他要发起狂来,自己就是有十条小命都不够往里搭。
叶治盯了一眼老头,不容置疑地喊道:“快打开!”
“是,大人。”
死囚就像瘟疫和杀神,牢头越是靠近,就越觉得手脚都不利索,颤颤巍巍好半天才把他身上的手镣脚镣打开。
叶治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故作淡定地说道:“走,随我来。”
死囚有些错愕地看了一眼叶治,屁股却没挪窝。
“怎么,舍不得走了?”叶治半开玩笑地问道:“还是怕我害你?”
死囚眼中的光亮如寒夜中的篝火在闪动……
……
叶治的胆子也够肥的,仅凭三言两语就敢把死囚给放了,他是低估了人心的险恶,还是高估了人心的善良。
但不管怎样,当这个男人跟着自己走出牢房重见天日的时候,叶治感觉是如此的美好,觉得自己慈悲的就像菩萨一样。
尽管叶治使出浑身的装逼手段,初步赢得了死囚的信任,但他还是不愿意说话,甚至连名字都没告诉。
叶治明白他是有巨大的心结没有打开,才如此沉郁如冰。
好好饬过后,牢里像一坨臭屎一样的死囚完全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约莫三十岁的一个汉子,身型和叶治一般高大,架子可能还超过叶治,瘦骨嶙峋的身体穿上叶治的衣服还刚刚好。
标准的国字脸,黑如深渊的眸子隐隐透着肃杀,浓浓的眉宇棱刻出坚毅、方正和英武,如果真以貌取人的话,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叶治亲自把他送到了北门外,看着他跨在马上挺拔如标枪一样的身躯,看着被漫天大雪遮蔽的前路,叶治不由叹了一口气,叮嘱道:“刘豫、刘麟虽已倒台,但无牙的老虎也能伤人,万事不要勉强,多多保重!”
那人看着叶治,喉咙动了动,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说了一句:“我若不死,再来报答恩德。”
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叶治突然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