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下马威般的战斗,一直到午后,清军才再次出现在山道中。
扎莫轮命汉人降卒打先锋,自己率女真人在后压阵,这里地形狭窄,汉人降卒没有逃窜和后撤的道路,除了拼死一战,他们别无选择。
汉人降卒畏畏缩缩,走到两山之间时自然停下脚步,等候了半天也没见到山上的浙东军攻下来。
张猛还是站在那面大鼓前,他也在等待,等待女真人过山道。
女真人和汉人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但攻击女真人和汉人很有区别,因为汉人可以归降,但女真人绝无可能向浙东军投降。
汉人降卒在犹豫中穿过山道,脚步越来越快,恨不得插翅飞出这片山区。
两边的丛林幽暗,风拂过草丛沙沙作响,不知是受惊的野兽,还是埋伏的敌军。
原本在后压阵的女真人看到汉人降卒没事,犹豫片刻后,也开始出现在山道中。
走了片刻后,一道轰隆巨响蓦然响起,这声音很熟悉,险些把扎莫轮惊得摔倒。
扎莫轮发出绝望的嘶吼:“铁炮,明军居然在这里布置了铁炮!”
事实上,两侧山顶的铁炮并不多,轰出的铁弹也不大,不过,却足矣封锁住狭窄的山道。
这些原是宁波府和绍兴府的城防炮,都被拆卸下来搬运到这里,赵信没有多铎那样的气势,在杭州城下布置了两百多门大炮,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浙东军呼啸而下,俯攻清军,截断道路后,团团包围住先过山道的几千清军:“汉人投降不杀!”
浙东军的呼喊让清军脚底发软,因为就在扎莫轮眼前,他看到自己最信任的包衣奴受到浙东军的蛊惑,居然拔刀捅进一个监军女真人的肚子,然后抽出血淋淋的尖刀,跪倒在明军的将官面前。
有些人总能及时找准正确的方向,这些人虽然无耻,但多半会活的不错。
“汉狗,尔敢?”
扎莫轮这句话刚说完,就被溃兵席卷向来时的山道中退去。
张猛冷声下令道:“擂鼓追击!”
到了这一刻,张猛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摧毁对手信心的机会,成为他的对手,要么把他击败,否则会被他折磨的夜夜梦魇。
不知不觉间,又到了夜幕降临时。
昌化城头,张存仁目送方国安退兵,他正准备回县衙,转头时看见东边的山道中出现一列歪歪斜斜的旗帜。
二十几里的山路不远,昨夜出城的清军又退了回来。
“我们被困住了!”扎莫轮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恐惧,冲入府衙单刀指向张存仁:“是你把我们带到了这里,是你把我们带入了绝地!”
张存仁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我们还有三天的粮食!”
张存仁还是这支大军的统帅,但扎莫轮已经不再信任汉人,包括张存仁这个名义上的统帅。
“无论如何,我们要突破那道防线!”张存仁摆手示意扎莫轮把尖刀收起来:“否则我们只能死在这里!”
扎莫轮将腰刀入鞘,冷笑道:“你是汉人,只要投降就可以不用死!”
扎莫轮说的是气话,但见到了今天那般场面后,他很恐惧,这里四周都是汉人,明军是汉人,清军的主力也是汉人,只有他率领三千女真人才是最让他放心。
山里的夜晚很安静,张存仁却是彻夜难眠。
而实际上,同样难眠的还有赵信。
清军连续炮击两天,于潜城内已经找不到一座完整的屋子,今天清军开始攻击北山,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安,毕竟,杨守壮有过数次背叛的经历。
白天清军攻城时的表现,表明这已是最后的疯狂,大批女真人不惜代价杀上城头,而不再是像之前那样督促汉人上阵。
姚启圣前来禀告物资储备战况:“城内的粮食还能维持六天,火器已消耗了七成。”
姚启圣首次出现在战场,能如此沉稳,让赵信很满意,于是随口问道:“熙止(姚启圣,字熙止),你是绍兴人?”
姚启圣心中一喜,赵信既然问到他的身份了,说明自己的表现已被他看中,连忙恭敬答道:“正是!”
姚启圣偷眼看赵信,见赵信没有继续搭话的意思,便主动请命告退,而不是死皮赖脸地缠着赵信说话。
在姚启圣看来,只要赵信能将他记住,他终有能被重用的一天,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才华并不比任何人差,同时,他也相信赵信的眼光绝不会低。
此次江南总督开府,宁绍等地有些举人还不屑于前来应募,姚启圣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却是欣喜若狂。
在姚启圣看来,江南总督召集幕僚,名义上不是开科取士,但实际上比开科取士更难得。
赵信虽然低调,但姚启圣身在绍兴,怎能看不出朝政如何运行,所谓的内阁不过是个空架子,一个县令乃至一个守备的的任命都离不开江南总督赵信的首肯。
更关键的是,姚启圣从固若金汤的杭州城看出,清军在江南已是强弩之末,这是江南总督府首次开府招募,如果他能被征召,日后能当上开国功臣也未必。
姚启圣看的很远,远到赵信无法想象。
真正的聪明人谁还把大明当回事,福建的田赋全落在郑芝龙的手里,宁绍的田赋归赵信所有。
朝廷收不到银子,却还能存在,只不过是这些军镇还需要招牌罢了。
姚启圣很看好赵信,都是独揽大权,福建的官绅与郑芝龙水火不容,逼走黄道周,割掉何楷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