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选人张倩倩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反而埋怨爹爹不该写信告诉婆家。八百四五十里地,就算塘报一点儿也不耽误,也最多剩下三天时间。三天时间,除非肋生双翼,否则无论如何是赶不过来的。她埋怨说:“你们心痛自己的孩子,怕选进宫去受委屈。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如果表哥累死在半道上,岂不是又搭上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行了,姨夫说表哥带人赶来了,只要有这份心意,我张倩倩就没有看走眼,死而无憾。屈中官来了没有,我跟他走得了,反正未婚夫表哥赶到的希望万分之一都没有。要死,我也死到储秀宫,不给家里惹麻烦”。
宁波府钦差行营,奉旨选秀总管太监屈尚忠正在听取干儿子小中官屈小宝的汇报,说在宁波得银九千八百两两,已经装车完毕,明天就可以起程赶往绍兴府。
“窝囊!”屈尚忠把茶杯重重地墩到桌子上,说,“怎么回事?为什么收的银子越来越少了?”
“干爹,现在选秀的消息已经走漏,各地凡是有女儿的人家都抢在咱们贴黄之前匆忙嫁女。所以,被选定的越来越少,赎买的就少呗。”
“可恼那马士英还从中抽成三分之一,明明是咱们收银逐渐减少,可那个瘪犊子怀疑咱们上下其手,故意瞒报,马脸拉得老长呢。”
屈小宝说:“再就是官官相护,就譬如宁波水师参将张安澜,家有如花似玉的女儿,硬说有了婆家,其他官员还给其作证。不然,这一家就能敲他几百上千两。”
屈尚忠受到提醒,尖着嗓子喊了声:“来人”。
御林军统领马韬应声而入:“请问屈总管有何吩咐?”
“申时将到,你马上带人去水师张参将府上带人。本钦差给足了他面子,倘其不知好歹,就说本钦差一定参奏他对抗皇命,让其鸡飞蛋打两头空。记住,不许放空。”
“遵命!”
当御林军统领马韬带着手下赶到参将府时,见张安澜正陪着丁北宁在客厅说话。马韬在殿前值守时见过丁家父子上朝,自己也奇怪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飞速赶来,使得屈尚忠既假惺惺做人情又想选美女的如意算盘落了个空。
既然做人情就做到底,马韬干脆上前搭话:“原来丁武德将军果然是张参将的成龙快婿,在下马韬这厢有礼了。”
丁宁连忙回礼:“有劳马统领了,在下与张小姐早已订婚,因军务繁忙未来得及过门。来时已经禀明父母,近日即将择日完婚。”
张安澜一拉马韬的手,不动声色将一锭银子塞在其袖中,笑道:“请马统领进来用茶。”
“本统领尚有其他事情要办,告辞。”
“恕不远送。”丁宁见马韬带人离去,便说,“请姨父抓紧给我们安排睡觉的地方,身上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慌得张安澜连忙让人烧水请他们洗澡吃饭休息,除丁宁坚持着洗了个澡之外,丁槐和三毛早就睡死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胡天黑地,不知道究竟睡了多长时间。记忆中,仿佛爬起来吃了些东西又睡了过去。
家人悄悄来报,姑爷他们骑来的五匹战马中有两匹恐怕是不行了,浑身打颤,卧下之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张安澜心中感动,亲自去水师陆战营挑选了两匹好马带回家中,准备让他们回程时使用。
睡梦中,丁宁觉得似乎不断有人无声无息地进来,又悄悄离去。
实际上,姨娘来了两次,未婚妻偷偷来了三趟。
在父亲跟丁北宁简短交谈时,张倩倩一直躲在屏风后,从屏风缝隙里偷偷窥视心上人。虽说是姨娘亲,可是他们见面的时候并不多。姥爷乔捷文武兼备,后来曾任杭州太守。两个女儿都嫁给了军人世家。自己的父亲一直在沿海水师任职,姨夫则在南京兵部。在有限的几次接触中,她像个跟屁虫,跟在小表哥的身后,看他练武,看他写字。后来,十四五岁的时候,听母亲说将她许配给了表哥,她既高兴又沮丧。因为,母亲说婚前你们尽量少见面,别让人说闲话。再后来,听说他考上了武举,被家人送到遥远的北方去了。北方,他戍边的地方到底有多远有多冷,她不知道,只知道古诗里面有“燕山雪花大如席”“胡天八月即飞雪”的说法。三年多过去了,自己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呢,也应该长成威猛剽悍的大小伙子了吧。他的模样变了吧,是丑了还是俊了,他还记得我吗?她给他织一条围巾,织了两双手套,纳了好几双鞋垫。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捎到他的手上。她不知道他有多高,有多胖,只能参照父亲的尺寸给他做。
前些天,姨夫通过兵部驿站带来了过一封信,说到他回来了,回到了南京任职。信中问候了家人,以姨娘的口吻商量什么时候给孩子成亲,完结老人们的一桩心事。她偷偷听了几次,没有听到父母的决定意见。她知道,父母舍不得自己这个独生女儿远行。可是,女儿终究是要离开的呀。暮然,皇上选淑女的消息传来了。一开始,父母亲还有点儿幻想,我们男女双方都是军人世家,国家不是对戍边将士有照顾的吗?总不会征召军人的妻子去给那个老皇帝做玩偶吧?她们可是听说,这是个将近四十岁的大胖子,酒鬼,不忠不孝的老男人。
不料,这个选美钦差是老虎拉磨——不听那一套。手下人拿着张黄符朝家有女儿者门上一贴,就说你女儿被选上了。后来,又听说可以偷偷给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