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烈臣眯着眼睛看向百丈之外,模糊的视线中有些许疑惑,他问道:“于将军先别急着射箭,童将军你也看看,那下马之人身后是不是有个女子?”
于有俊刚想解释一番,拉弓将文士射死后自己再纵马出城带回那名女子,不料童言海一拍城墙,他大喝道:“杨大人,那女子好生熟悉啊,我怎么看着像嫂夫人呢?”
这位刺史大人突然手掌抓墙,极力探身看去,远远看着依旧是模糊的身影,但是那女子体型却让杨烈臣有些失神,他不敢妄下定言,声音微微颤抖道:“还请于将军先放下箭矢,看看那女子是不是穿着杏花黄裙。”
于有俊叹了口气,将箭矢归还给那位士卒,他看了一眼天空,吐出一个字。
“是。”
童言海这时也大叫道:“是嫂夫人!这群叛臣贼子竟绑了嫂夫人!”
杨烈臣指甲扣入城墙中,鲜血淋漓。
闫羽依旧骑着马,带着刺史夫人往前而行,钟冠在马前行走,表情阴沉不定但眼神十分专注,生怕又飞出一柄箭矢射杀了闫军师,在蜀王眼里,十个钟冠也比不上一个闫羽,军师若是死了,自己也活不长。
提心吊胆的慢慢走到那坑烧西蜀大军的沟壑前,钟冠眼中露出一抹冷寂,那一个个烧干了的躯体,依旧保留着争先恐后的向外爬出的姿态,现在这种姿态在钟冠眼里,就是一条条索命冤魂,吆喝着让他这位先锋大将还他性命。
走进的马匹终于能让杨烈臣看清,那个被堵住嘴巴的黄裙女子就是自己明明已经送出城去的夫人,现在竟然落入敌军手中!
郑氏再次见着杨烈臣,她疯狂挣扎起来,一时间闫羽竟制不住她。
杨烈臣咬牙切齿,指着钟冠与闫羽骂道:“祸不及家人,乱不扰亲属,如此行径与小人何异!整整三万西蜀军,久攻不下一个小小的渝州城,就开始做这种下贱勾当了吗!你们那什么西蜀王,也不过是一介匹夫尔!也敢妄图称王!”
闫羽神色一凛,他冷笑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而已,哪个夺取天下的人不是不择手段?念及情意不成大事,听闻杨刺史也是饱腹经纶之人,声称要做无双国士,都说无情无义读书人,看来杨刺史是个做大事的人,如此说来便不用念及情意,我与钟将军还有尊夫人就在你面前,如若不听闫某接下来的话,尽管射杀,我保证,在我们二人死之前,定会一起将尊夫人带入黄泉路。”
于有俊又持过弯弓,“你以为我不敢?我杀了你们二人,陆子语就失去了左膀右臂,以他那拙劣的带兵本领,我未尝没有收复绵州、荆州的机会,然后将陆子语的项上人头带回去请功。”
闫羽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向杨烈臣,钟冠则是严阵以待。
“不可!”
杨烈臣按下于有俊手臂大呼道:“于将军,万万不可,郑氏与我共同患难半生之久,我决然不能其她于不顾!”
于有俊皱眉,他不懂杨烈臣与郑氏之间的感情,只觉得为了一个女子,难道要弃一座城?这样值得?
“可这渝州城还有整整六千士卒,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闫羽笑看城墙之上的三人,他高声道:“蜀王从西蜀起兵也是为民请命,为苍生谋福,他要杀的是昏庸无道的大周天子,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位黎明百姓,只要你们弃城而去,闫某可以起誓,绝不擅杀一人一卒,若有违背,必遭天谴。”
杨烈臣听后喃喃道:“渝州城肯定是守不住,哪怕西蜀大军还剩两万多人,他们依旧还是有着很强的战斗力,不说为了我夫人,就说为了渝州守城士卒,我们放弃渝州也可以少死很多人。”
童言海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一方是渝州刺史,渝州明面上的大主人,一方是不辞辛劳冒着城破身亡的危险,来帮助守城的淮安大将,他一个四品渝州将军,不论是官职还是履历,在两人之间都插不上话。
可是当他听到城下那酸秀才说到弃城可保命的时候,童言海心动了,不是说他贪生怕死,而是为了这群城墙的面孔,这些守卒都是童言海带出来的,其中有满面沧桑的老卒,也有散发活泼精力的新兵,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皆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
童言海暗暗瞥了一眼于有俊,他发现后者也在看自己,于有俊叹了口气,“童将军,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童言海一时羞愧,不敢出声。
“弃城可就是投降了,我们作为大周军伍,投降给叛军?可笑!当初那个英勇无比,上阵杀人如砍瓜切菜的老将,如今也被磨没了心性?”
杨烈臣听到于有俊的话,他身体颤抖,心中五味杂陈,要说以前天子昏庸无道,那他没话说,说不定真就投降了,可是现在天子已经幡然醒悟,痛改前非,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那么天子回头,为什么就不能天下归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