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西岸百五十里,秦地。
卯时三刻。
天蒙蒙亮,寂静的山道上,已是有牛马混合的车队驶过。
车轮滚滚,将路边涨势茂密的野草碾压,草叶上的露珠流淌在车轮上。潮湿的车轮一路走过,又将地面上的尘土带起。
“停车!”咯吱咯吱的声响中,公孙鞅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他挥手示意车队停下,而后弯腰看起了两侧的车轮。
“我就说嘛,怎么这车越走越慢!原来车轮上的泥土都沾满了。”
跟随而来的景监低头一看,心中顿时感到自责:“如此多人,却还不如大良造一人有心,实在是惭愧,惭愧啊!”
“不过是刚好察觉到异样罢了,你一个骑马的,将士们又都步行,我这坐车的,有点亲身体会也是正常。”公孙鞅呵呵的笑着,从地上捡起树枝,自己清理了起来。
景监见状,也赶忙吩咐众人清理其它车辆上的泥土。
短暂的忙碌之后,天已经彻底方亮。
公孙鞅也没有再上马车,而是跟景监一起,徒步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现在赶紧一点,等到了军营,再让将士们好好的休息。夜里湿气重,在这山野里,也睡不踏实不是。”公孙鞅说是赶紧点,可那步子不紧不慢,大有一种闲庭信步,出来看日出的感觉。
一旁的景监倒是没有在乎这些,反正此番押运不是什么紧急的任务。
再说,他有马可以骑,即便走的再紧,走累了上马就是。
不过话说回来,牛车只是省了人力,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又往前走了不久,景监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大良造,可是军中缺了粮草?”
“军中粮草足够,不缺。”公孙鞅转头看了眼景监,随后又将目光移开,笑道:“何况,一十二万大军,这点吃食送过去,能吃两顿饱的就不错了。”
“估摸着也不是军中缺粮了!若不然也不会拉如此多的酒水来。”景监说完,便静静的跟着公孙鞅,等待答复。
公孙鞅则神秘的一笑,“说不是军粮,其实也是。打了胜仗,岂不要酒水庆祝一番?”
说完,公孙鞅便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那轻松的阔步,随风摆弄的长袍,看上去别有一番风姿。
“庆祝?”景监思索着公孙鞅的一番话,实在是想不通,哪里又打了胜仗?
虽说景监知道此来很可能会有战事发生。
可到现在为止,河西毕竟还没有打起来。
“是君上信任大良造提前发了庆功酒?”
“还是说,大良造信心满满,提前向君上讨要了庆功酒呢?”
一头雾水的景监还想问个明白,再抬头,却见公孙鞅距离他已经百步远了。
……
河西本为晋地。
三家分晋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秦国占据了河西。从此便对这片土地死咬着不放。
但到了魏文侯当朝时,任用吴起为将,魏国军中实行变法革新之后,一支全新的魏国大军,魏武卒出现。
吴起率领大军进攻河西,击溃号称有五十万之众的秦军,一直到洛水东岸的数百里沃野便成了魏国疆土。
自此之后,秦国跟魏国在河西这片土地上,便时常有战事发生。
而为了巩固对河西的统治,魏文侯还在洛水东岸修筑长城,以此来抵挡秦国的一次次进攻。
在长达近百年的时间里,魏国依仗强大的武卒,以及河西长城的防务,将河西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公孙鞅的车队虽说赶得紧,可也到了申时才抵达军营。
一直侯在军中的车英,以及将军司马错,二人带着军中大小将领出营门迎接。
自远处看去便是旌旗猎猎,黑压压的一片,好不威武。
“大良造,我等在此等了许久,到底何时才攻打河西啊。”被众星捧月的请进军帐之后,军中的一员骁将便忍不住问道。
只是这一问,没等到公孙鞅回到,司马错先把脸拉长,转对那骁将怒斥道:“谁告诉你要进攻河西的?君上跟魏王签订盟约多年,秦魏边境多年未曾有过战事,你在此胡言乱语,是何居心?”
这番话说出来,在场的一众将领脸上的笑,无不僵住。
最惨的还是那最先开口的骁将,吓得脸都青了!
愣怔片刻之后,这骁将猛地单膝跪地,拱手行礼,“司马将军息怒,末将知错……末将愿意领罚!”
司马错也不客气,当即冲着帘门外喊道:“来人,将莫毋拉出去,重打五十军杖。”
两个兵卫应声进来,架着那骁将莫毋就要拉走。
好在这个时候,公孙鞅抬起手挥了挥,“慢着。”
“大良造……”司马错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公孙鞅制止。
环视帐中大小将领一圈,公孙鞅面色微冷,淡淡道:“念你是初犯,五十军杖就免了。往后再有人谈论破坏秦魏盟约之事者,定斩不饶。司马将军、车英、景监三人留下,其余诸将都下去吧。”
现如今的秦国,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公孙鞅所到之处,那就好比秦孝公亲临。
公孙鞅说罚谁,那此人肯定跑不了。
众将听了公孙鞅的吩咐,心中即便有诸多问题想问,却也不敢在这军帐中停留。
唯有那被免除惩罚的莫毋,感激的行礼道:“末将,谢过大良造。”
“行了,快滚吧。”司马错不耐烦的斥了一句。
“司马将军这是真的怒了啊。”众人的脚步声远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