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把鸡弄到郊区的市场去卖,这里冷清,行人稀疏,少人光顾;直至中午,一只鸡没有卖出去。他看其他的商贩,一样无人问津,一样是不愿意交保护费才来到这里,一样是垂头丧气。
“你的鸡那么多,是拿来卖的吧?”
“是呀,你想买不买?”
“你有多少,我全买了。”
“你全买了。好,这里只有十几只,家里还有。”
“一共有多少?”
“一百多。”
“那好,我全要。不过价钱要比市场上便宜一点。”
“便宜多少?”
“百分之十。”
“太多了。百分之五。”
“行,我姓王,是肉联厂的采购员,下次就去你的家里看看。”
鸡终于卖出去,还联系到买家,真是一个好消息;秋生把这事告诉大家,全家乐得开怀;他自己感觉,一个人要随时作好准备,运气光顾的时候你才能接得住。他同时明白,在欢乐的时候,痛苦常在身边;在痛苦的时候,欢乐常很遥远。他们正在开心地吃晚饭的时候,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原来是神情沮丧的母亲,打听儿子张德财的消息;自从他去接他爹出狱以来,好多天没有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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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生晓得在城里找人不容易,宛如大海捞针;但有一点是清晰的,张德财不会离得太远,因为家里还有他至爱的母亲。一个儿子不会轻易离开母亲,即使是为了梦想。一个人没有梦想的导航,会有现实的取向。秋生忙一整天,两手空空,除了身体的疲惫还有精神的失落。失落是没有明晰的方向,在茫茫的人群瞎撞;失落之中会产生期望,期望在未知的地点弟弟映入眼帘,期望风儿的力量,神奇地把张德财那男人粗犷的声音吹入耳畔。突然一阵风吹来,他感到又冷又饿。饿了吃一个馒头,冷了呢?那得找一个暖和适宜的地方,在哪儿去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呢?思来想去,只有车站。突然想到,张德财此时必定是又饥又寒,他也有可能去车站。寒冷时温暖是追求,饥饿时美食是期求。
他相信无情的黑幕只能带走天明,带不走亲人之间无法扭断的情义;在这冷飕飕的风中,弟弟肯定想在一个暖和的地方过夜,只要在夜晚时静静地守候,可能会有自己所期待的人出现;任何人都有他的逻辑,循着他的思维,能找到他的轨迹。秋生坐在乘客座的位置上,由于太累,一会儿进入睡梦。梦中自己与弟弟手牵着手,开开心心地一起回家;在彼此相交的眼神中,心里流淌着快乐;在欢乐流淌的心中,情感得到升华。他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天要开始亮了。遭了,不知道张德财是否到车站没有?或者来了又走了呢?
秋生立即把车站四周重新找一遍,没有看见自己的弟弟。
秋生去解决内急,完事过后。他发现在厕所潮湿的角落,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借助昏暗的灯光,走近一看,正是弟弟那张还没有完全化瘀的脸。
“我不回家。我不服。”如果是天真让人失败,失败应让人告别天真。
“有什么不服的。算了!只要努力,机会一定有;只要有能力,钱也必定有。”
“这对我来说,奇耻大辱。我不服,太丢面子。”如果是失败让人失去尊严,成功能赢回自尊。
“什么面子?人活着为这张皮,你不觉得悲哀吗?”
“不会。人活着不为这张脸,反而悲哀。”
“那好,你想怎么要回脸面?”人都明白,什么也可以丢,脸丢不得。
“我没有多想。可是钱被骗了,人被打了,说什么也得找回来。”人有时争的是成就感与优越感的体验。
“要回来什么呀!如果不是人的贪心,不会有如此多的骗子。贪心提供骗子的生存土壤。”
“我不贪心。”否定自己是自我认识的必经阶段。
“你不贪心。凭我们的家世背境,既没有权,也没有钱,怎么可能把一个犯了法爹给放出来?你还说你不会贪心。”总想要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总想做自己办不到的事,贪心总让人离开实际。
“可那是咱爹呀!不想办法救出来,难道不管他老人家了吗?”
“你看你。你现在还在用救这个字眼。咱爹是过去造的孽,现在接受法律的惩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怎么能说成是救呢?他老人家不是被人陷害才关进监狱,这怎么能说成是救呢?至于照管他老人家的事,等他出来,我们当后人的好好地孝敬他不就行了吗?在这件事上,你得反省。”挫折让人成长,反省让人成熟。
“可是坐牢很辛苦很难熬。爹那么大的年纪了,他受得了吗?所以一定把爹给弄出来。”人为了犯罪时那点快感,用自由与折磨去赎罪。
“已经跟你说了。咱们的能力与实力不可能让爹不受制裁就放出来;而你的所作所为,一半为爹,一半是为面子。一个人特爱面子虚荣;虚荣的人易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