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风言风语,旁人的冷眼示人,她置若罔闻,澹台初从来都是这样的人,选定了方向,便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她年纪轻轻坐上了军事学院的中高层位置,靠得不仅仅是实力,澹台初的实力有目共睹,可大家不知道的是,澹台初还有一颗坚不可摧的强大内心,雷霆般的信念支撑着她淌过这一路坎坷荆棘,她的角色和忠诚始终是至死不渝。
许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想看她歇斯底里又无济于事的颓废模样,可都没有,澹台初醒来后,只是平静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萧瑟秋景,唯有一轮凄恻的缺月映着她清冷的面容。
她能撑得起多大赞扬,就能担得起多大诋毁。
栈棠站在门外,捏着把手的手指微微颤抖,心中各种情绪翻滚,眼眶发红,神色里满是浓浓的担忧,他努力控制调节着自己的情绪。
他与澹台初从相识,相知,相伴到相爱,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没人比他更清楚她的脾性,这个时候,她断然不想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栈棠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待情绪稍稍平复,他捏着把手的手才开始用力,轻微的声响并没有惊动澹台初,栈棠反手轻轻关上门。
无声地注视着澹台初,栈棠知道澹台初剑府被毁,本命灵剑折断意味着什么,澹台初同样知道,作为一名剑修,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两者对一个剑修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望着残月的眼中没有泪水,却更让人感到伤悲,栈棠仿佛看到鲜血从她的心口流淌,一滴,一滴……
澹台初的情况在军事学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军士们一旦在战场上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影响到日后作战,等待他们的结局就只有一个——退役,或转战后勤,或由军事学院分配职位,最好的分配莫过于去天官府任职了,无论是哪者,都意味着战士必须要离开他为之奋战多年的战场了。
澹台初固然惊才绝艳,但如今的她对军事学院而言,已经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了。
军事学院向来都是一个温柔又残酷的地方。
受了重创的澹台初,绝没有被留下的可能,不过依照她对浮桐的贡献,退役后肯定能分配到一个很好的工作。
只是这些,并不是澹台初真正想要的啊……栈棠这么想着,使劲儿绷住脸,双唇紧抿成一条线,没有露出异样,缓步走到澹台初床前,坐了下来,温柔的目光定格在澹台初苍白的脸上,他修长的手指附上她的脸颊,眸中漾着一池春水,无风也缱绻。
“阿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他的语调极缓,少了几分初识的少年锐气,更显稳重坚定,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澹台初攥着被子的手紧了又松,眼神从窗外移向栈棠,粉嫩唇角颤了颤,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双手从被子中抽出,身体微微前倾,环住栈棠的腰,将头牢牢的埋进栈棠的怀中。
栈棠搂住她,将她单薄消瘦的身体抱的更紧了,须臾,栈棠感觉到颈边的湿润以及澹台初轻微而隐忍的抽泣声——她以后的路,注定坎坷,也注定残酷。
秋桐故叶下,寒露新雁飞,澹台初与栈棠二人相互依偎,久久不语,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近。
经年相伴,心饴不化。
大半年时间转瞬即逝,夏天已然来临,万木葱茏,枝繁叶茂。
澹台初的身体状态较之当初好了不少,已经能独自下床行走了,她孤身一人站在高台上,俯视下方的修炼场,修炼场上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老师的督促下正进行着紧张的训练,夏日艳阳将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滋养着山间草木,点缀着河畔的林荫,亦装饰了无数人的梦。
澹台初双手拢于袖中,素颜青衫,微风拂过,衣袂翻飞,宛若云中仙人,眉眼清丽之中透着冷艳,紧抿着唇,不言不语,只是一向波澜不惊的眸中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她一直站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栈棠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安排好战死士兵的身后事宜,这才得空来看她,不用澹台初说,他也知道她在哪里。
高台上,栈棠清楚的看到澹台初孤立在斜阳里,望见熙来攘往,热闹非凡的修炼场,当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变得温凉,夕阳便毫不留情地碾压黄昏,滑入黑暗的夜色。
澹台初长身玉立,整个人仿佛浸润在阳光里,自成一世界,她用日的微光,抵抗夜色的侵伐。
栈棠神色微动,走上前,遥望着灯火点缀的军事学院,与她并肩而立。
静谧的夏夜,铃兰与昙花在月下幽幽绽放,沁人心脾的暗香拂过心间,摇晃的月影更衬得花朵如一场缥缈的梦境,朦胧、神秘、不可捉摸。
今晚月色极美,花也美,但都不及眼前女子万分之一的芳华,栈棠曾在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境,当时不明其中意,今日一见,方知为何意。
澹台初一袭莲青色广袖长裙,墨发绾作凌虚天髻,随夜间清风飞舞,月下美人,钟灵毓秀,飘渺出尘,绝色空冥。
军事学院的大门在月光下是泛着冷冷寒光的青色,栈棠立于门前,军事学院统一黑金主调的军装硬是让他穿出了几分素整清华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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栈棠与澹台初十指相扣,良久,澹台初缓缓松开他的手,轻声道:“我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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